城市记忆系列报道之四
让我老爹纠结的城市生活
老爹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我呢,上高中之前也是田里的“一把好手”,虽然现在想起来出的力不是很多,但起码在那样的年纪犁地、磨地、拔草、浇水、种土豆、割麦子、挖土豆、打场都是参与过的。
走出农村是我家老爹努力了半生实现的梦想,让他的两个女儿永远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绝缘,是他毕生的“事业”,也是他最骄傲的事情。在我的父辈的那个年代,儿子是人们的“必需品”。但我的父亲因为有幸多读了几年书,接触外面的世界也比较早。在我和妹妹出生之后,父母坚决响应国家号召,实行了计划生育。在我们还小的时候,父亲就对我们的学习成绩格外上心,平时怎么学他不管,但决不让我们看电视,期末考试不在90分以上就会挨揍,什么皮带抽、跪课本、“吊房梁”之类的“酷刑”都在我身上用过。当然,也都是在我调皮的反抗过程中进行的,现在想起来是我们之间最珍贵、最快乐的记忆。上完小学,他将我和妹妹送到了永登县当时最好的初中门前,让我们“给他”考。在他选中的初中读了三年之后,老爹又将我们带到当时永登县最好的高中,重复了之前的要求。那个时候,他最常说的就是:“我一定要将你们都供出去,我和你妈也就不用在这山窝窝里过一辈子了。”
我在高二的时候生病休学,老爹让我跟着他做生意,那一年我开着三马子串村走寨收粮食,做母亲口中的“二道贩子”,甚至不想再回学校上学。老爹看我干得起劲,也不说上学的事情,我的学业就那样整整荒废了一年。第二年开学的时候,我已经在村上的小学做了几个月的老师了。学校报名的那天,老爹和我一起吃过早饭,出门后他去“办事”,我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上了两节课,母亲就从学校将我带回家,让我背上收拾好的行李回去上学了。也就是那天,父亲推心置腹地给我讲了,他去上海、江浙看到的城市生活,表达了他强烈的“脱农”愿望。那是我考大学最原始,也是最强烈的动力。
后来,我和妹妹先后上了大学,父亲果断地花8万元在安宁买了一套楼房,在他将近50岁的时候举家搬迁到了他梦想已久的城市。我问他:“为什么选择安宁?”他说:“安宁是农村边上的城市,不像大城市那样吵闹,但可以过上真正的城市生活。”就这样,他成功地实现了村里很多人一辈子不做的梦,离开了早已不愿耕耘的土地。提起农村,老爹总会将他小时候,兄弟姐妹八九个人种了旱地种水地,一家人辛辛苦苦还吃不饱肚子的事。
最近几年,村里人开始种蔬菜,大家的生活比以前过得好多了,每年农闲的时间也多了,那些看着我长大的叔叔伯伯、大娘大婶们相约去逛北京城、品华东五市的美味,各个活得越来越年轻。可能是上了年纪吧,年轻时为了几分地与老爹吵得面红耳赤的他的哥哥、嫂子们,都叫他和母亲回老家住,都说人老了,没几年活头了,见一面少一面啥的。我看着也就五六十岁的他们,不明白他们对亲人这迟来的眷恋。每每老爹总是拉拢伯伯创造条件搬来兰州住,劝他们的话也是一套套的。“在农村你有钱也买不到现成的好吃的,在城里想吃啥都能买上,老婆子不做也难不倒我。”、“你出门散个步吧,在城里有公园,有路灯,可在村里你总不能去河滩地上吧,那黑漆漆的。”、“有孙子了,总不能不上幼儿园吧,早点儿来城里适应适应,以后好送孩子上学。”、“城里到处是健身器材,老了每天出去玩玩,在村里总不能老了还像小时候一样滚铁环吧。”……总之一句话,城里生活方便,配套设施齐全。
这两年,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家里只剩下老两口了。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慢慢老了,老爹也开始觉得孤单了,居然开始担心起他们去世后的去向。昨天早上,老爹竟然突然问我:“冬,城里的墓地是不是特别贵?”我没多想,看着手里的书微微点了一下头说:“嗯,具体多少钱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人们都说死不起了,前段时间人家江苏那边还搞什么经济适用墓呢。不过现在人家推出的那个树葬挺好的,走了还能养育一棵树呢”“那个树葬是土葬还是埋骨灰啊?”他急急地问。我一听赶紧放下书问他:“我不知道啊!你问这干什么?”老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们没了你们怎么葬啊?要不还是埋到老坟里好了,不费钱,我们以后也能和你爷爷、奶奶在一起。”我震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母亲却来了句:“把我偷偷埋到这附近的山里,人家都往皋兰的山里埋着呢。烧了不好,老家太远,以后见你们一次太费劲。”哽得我红了眼睛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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