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宫收藏中,“三希堂”与“四美具”有着标志性的意义。王羲之的名迹《快雪时晴帖》原放在乾清宫,此为皇帝之正式寝宫。王献之的《中秋帖》则置于御书房。乾隆皇帝在乾隆十一年(1746年)得到王珣的《伯远帖》后,遂在自己进行日常政务的养心殿居所中,辟专室存放这三件晋人名迹,并铭之为“三希堂”.他为此写有《三希堂记》,认为这三件书迹不仅是中国书法的“希世之珍”,而且是分别经过宋、金、元诸代的皇室收藏的“内府秘笈”,三帖的重聚因此就有着非凡的意义:“今其墨迹经数千百年治乱兴衰存亡离合之余,适然荟萃于一堂,虽丰城之剑、合浦之珠无以逾此。子墨有灵,能不畅然蹈拚而愉快也。”
“四美具”同样具有重要意义。所谓“四美”,即晋顾恺之《女史箴图》和传为宋李公麟的《潇湘卧游图》、《蜀川胜概图》、《九歌图》。这四件画作,明代为上海人顾从义所收藏,顾能书善画,好古精鉴,嘉靖年间以善画选直文华殿,后授中书舍人。这四件国之瑰宝,在明代即被董其昌称为“四名卷”,他对此四件巨迹散佚后自己只能得其一而为之感慨不已。乾隆年间,在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艺术搜集行动中,这四件名品相继进入清宫,至乾隆十一年夏,“四美”重新团聚。
乾隆皇帝对“千古法宝,不期而会”叹为“不可思议”,并非常高兴,御题《蜀川胜概图》有“乃今四美具一室,赏心乐事无伦比”诗句。于是,特在建福宫花园静怡轩辟出专室存放“四美”,并命名曰“四美具”.又命董邦达绘《四美具合幅图》,并御题《“四美具”赞》:“虎头三绝,妙极丹青,桓元巧偷,自诧通灵。有宋公麟,名冠士夫,海岳避舍,顾陆为徒。潇湘澹远,蜀江清峻,九歌瑰奇,奕奕神隽。中舍鉴藏,名迹归重,剑合珠还,雅置清供。”与“三希”重聚的感慨一样,也将“四美”重聚比做春秋时期的干将、莫邪雌雄双剑在西晋永平年间重现,以及东汉顺帝时期合浦珍珠在吏治腐败时避迁交趾、吏治清明时重到合浦的传说,足见乾隆皇帝的志得意满及其收藏的千古之盛。
鉴赏功力与藏品整理
乾隆皇帝不仅致力于收藏,而且重视文物的鉴赏,常在文学侍从、内廷画家陪侍下阅赏品鉴,作为政务之暇的消遣。乾隆朝着名的文学侍从,有梁诗正、张照、汪由敦、董邦达、钱陈群、沈德潜、于敏中、刘墉等。这些人学问优长,能诗能文,兼具书画艺术创作与鉴赏能力,陪着酷好诗文艺术的皇帝进行创作、鉴赏,整理皇室收藏。乾隆皇帝本人艺术修养甚高,精于古物鉴赏,嗜古成癖,对于收藏的书画及工艺珍品进行过认真的鉴评。阅赏钤印是乾隆帝的喜好,故宫藏的很多传世书画精品上都钤有乾隆的玺印。乾隆一生拥有过的玺印远远超过他曾钤用过的玺印,据统计,乾隆一生共治玺印1800余方,钤用过的也有千余方,是历史上留下印迹最多的一位皇帝。
乾隆皇帝对古玉的鉴别水平很高,对玉器的沁色和俏色很有研究,这是在实践中学习获得的。他写有《御制玉杯记》,记载玉工姚宗仁祖制玉杯的经过及做旧方法。这种方法给乾隆帝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也积累了好多经验,能够准确鉴别古玉的真赝。
元代至正十年(1350年),82岁的黄公望画成生平最重要的名作--《富春山居图》卷。这幅画卷为纸本水墨画,在清顺治年间不幸遭遇火厄,分成两卷,残存的一段,通称《富春山居图》(剩山图),为全卷起首。360余年间,《剩山图》与《富春山居图》各自流传。此外,流传的《富春山居图》有构图完全相同的两卷,一为题赠郑无用师的《无用师卷》,另一为落款“子明”的《子明卷》。两卷于乾隆时期先后进入内府。乾隆帝误辨《子明卷》为真,《无用师卷》为仿本,引发后世诸多讨论。
清宫有无假画?肯定有。1936年马衡院长曾因易培基冤案问题,在庆贺张菊生(即张元济)70寿辰时写的《关于书画鉴别的问题》一文中,列举了历史上许多书画名家和风雅帝王关于书画鉴定方面的理论,指出:“书画之真赝问题早已成为不易解决之问题。虽一代鉴家董文敏(即董其昌)也认为‘谈何容易'.其中问题复杂得很,不是简单的几句话所能解决的。”他说:“现在故宫所藏书画,有许多品质虽劣,名头则甚不小,……凡是名气越大的,件数必愈多。大约臣工进献之时,不管内容如何,贡品单子上不能不写的好看。好在是送礼的性质,无关政事,也谈不到欺君之罪。于是’往往有可观览‘之外,尽有许多不可观览的。”对有些虽为赝本但流传有序、本身价值并无动摇的书画,马衡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总之,马衡通过大量实例,论证了书画之赝本,自古有之。帝王之家、社会名流所藏书画,大多来自于民间,当然不乏赝品。书画的真赝鉴定“谈何容易”,而法院仅听黄宾虹一家之言就断定“帝王家收藏不得有赝品,有则必为易培基盗换无疑”,实在是没有道理的。
鉴与赏是分不开的。乾隆皇帝的阅赏活动在他的诗文中也有充分反映。除诗歌之外,乾隆皇帝在书画上题跋则更多,仅《快雪时晴帖》就在49年中题跋达73处。对于许多工艺珍品,他也常有题跋和题诗刻在其上,例如御题官窑葵瓣口碗、御题剔红《百花图》长方盘、御题尤侃雕犀角槎杯等,或记叙文物的收藏经过,或抒写感想,反映了他的艺术趣味和审美观念。
乾隆皇帝不仅重视收藏,还对宫中藏品进行了整理、登记,例如《秘殿珠林》、《石渠宝笈》,就是两部大型书画着录。《秘殿珠林》专记宫藏宗教题材的书画,《石渠宝笈》则专记宫藏一般题材的书画及其他,全书的编纂过程,前后长达74年之久,共收录书画作品1万多件。包括《西清古鉴》、《西清续鉴》、《宁寿鉴古》在内的《西清三编》,收录了清宫所藏的数千件古代铜器;《四库全书》,则共收书3503种79337卷,约9.97亿字。乾隆年间,于昭仁殿庋藏宋金元明之精善藏书,编有《钦定天禄琳琅书目》(前编)十卷,嘉庆二年(1797年)昭仁殿失火,前编书尽毁,乾隆又令再辑宫中珍藏《钦定天禄琳琅书目后编》二十卷。《天禄琳琅书目》为我国第一部官修善本目录,沿袭汉代以来书目解题传统,在版本着录体例方面多有创见,如记载收藏家印记即为其中一大创举,于清代藏书家讲究版本鉴定、注重善本着录之风影响深远。
乾隆皇帝对于收集的许多珍贵法书名作,不仅自己摹写欣赏,还热衷于书法艺术的普及推广,命令于敏中、梁国治等大臣组织刊刻了“淳化阁帖”、“三希堂法帖”等供给普通士人临摹之用。
当然,我们在看到乾隆帝以收藏为中心的文化大业时,也要清醒地看到其中的文化专制主义,大兴文字狱,编纂《四库全书》时对古籍的窜改、禁毁等,这也是不容讳言的。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