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降临在崇德牧场。积雪把这片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草甸捂得严严实实,虽然天已放晴,但仍看不见一点绿色。山坡上的草场没有一个人影,空旷而寂静,只有几只牦牛还在不停地翻刨着积雪,寻找被覆盖的食物。
山下的河谷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沿河而建的房屋密密匝匝,里里外外都是人。他们有的围坐在昏暗的屋里打牌,有的三三两两地站在屋外泥泞的地面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有的干脆蜷缩在污浊、潮湿的被子里蒙头大睡。在这个晴朗的早晨,这些人本该上山去寻找珍贵的冬虫夏草,但因为这场大雪,他们只能无奈地混迹在这里,无所事事。
“冬虫夏草长在山坡上的草丛里,雪不化没法找,而且这时上山很危险。”坐在一间低矮的屋里烤火的沈光泉说。
被人称为“药夫子”的沈光泉,是四川小金县土生土长的药农,年年都来小金的崇德牧场挖冬虫夏草。“这么大的雪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化。”挖了多年冬虫夏草的他,无奈地看着屋外厚厚的积雪,似乎在心疼被耽搁的时间,“现在冬虫夏草少了,你不得不花更多的功夫”。
当沈光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每年一过清明,就跟着家人上山挖冬虫夏草。“能装好几百根冬虫夏草的背篓,半天就满了。”他回忆说。上个世纪60年代,在小金县像沈光泉这样的“药夫子”并不多,一个村子不过五六户。30岁后,沈光泉发现和他一道挖冬虫夏草的人是一年比一年多,冬虫夏草“一麻袋一麻袋地往外面运”。但这样的光景并没有持续很久。“现在冬虫夏草越来越少。运气好,我和我的两个儿子一天也就能找十几根。”如今46岁的沈光泉说。
地处青藏高原东部边缘的小金县,旧称懋功,历史上就盛产虫草、贝母、党参这类天然药材,但因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以前几乎无人造访。据该县县志记载,清乾隆在平定大小金川(即现在的金川县与小金县)后,凿通了小金通往成都的巴郎山栈道,商贸往来才渐渐活跃起来,外面的布匹、茶叶、盐巴被运进来,运出去的则是源源不断的中药材。到了清光绪年间,小金药材已是远近闻名,来做买卖的商人接踵而至,很多外地药材商号还在这儿开了分号,聚成了一条专门交易药材的街道——新街子。小金人至今还流传着当年的说法:走进新街子,随处捡银子。
然而,小金当年那些看似取之不尽的药材资源,如今似乎都走到了尽头。先是麝香、贝母,接着是党参,现在又轮到了冬虫夏草。离小金县城有三个多小时的山路,牧场中的高山草甸平整而舒缓,是小金最有名的冬虫夏草产地之一。这个面积近50平方公里的牧场,只有27家常住户,不到100口人,地广人稀,平日里翻过好几个山头也很难碰见一个人。但每到4月,这里准会热闹起来。驮满货物的马队、轰鸣的摩托和开起来咣咣作响的农用三轮车,在通往县城的山路上来来往往。河谷两岸到处是临时搭建的帐篷和石头垒成的简易房屋,劣质音响发出的刺耳歌曲与讨价还价的争吵声充斥其中。
“大家都是冲着冬虫夏草来的,”快50岁的周银贵说,“这是个赚钱的机会,没人愿意轻易放过。”这个满脸胡子碴的憨厚汉子,前两天刚陪生病的妻子去了一趟省城的医院,回来没等妻子康复,就立刻上山了,“耽搁不得,不然就错过季节了。”
一年之中,只有清明至端午间的两个多月可以挖到冬虫夏草。每逢这个季节,挖冬虫夏草的人带上粮食、被褥、锅碗瓢盆,甚至畜力的草料,从四面八方汇拢过来,在山坡下的河谷中沿着溪流安营扎寨。他们每天早出晚归,在山上的草丛中寻找冬虫夏草。“最多的年份,能来3000多人,就像搬来了一个小镇子。”崇德牧场场长杨四哥说,光他家就曾住过好几十人,“一到晚上,院子里到处搭的是帐篷。”
在这些挖虫草的大军中,有当地的牧民,但更多的是异乡客。他们中有的携家带口,有的同乡做伴,很多人之间都沾亲带故。由于牧场住户有限,房屋不足,再加上年年都来,一些人干脆就在这“建”起了临时住所——石头屋,以做长久之用。这种屋的四壁用山沟里的碎石头堆砌而成,几根断木撑起一张塑料布或油布就是屋顶。为了挡风御寒,屋子修得低矮、狭小,没有窗户,通常几平米的地方就要睡七八个人,屋子里一大半地方都是地铺。
十几年下来,这种简陋的石壁茅舍越建越多,最后竟连接成片,绵延数百米,成了崇德牧场一道独特的风景。平日里,卷走塑料布后的石头屋,剩下的只有一截截断壁残垣,空无一人,如同荒芜多年的死城。但等到挖冬虫夏草的季节,这里又立刻恢复了生机,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犹如一个集贸市场。
随着这个“集贸市场”的扩大,这里开始出现了杂货铺,不久有了火锅店,最后连台球室、录像厅都一应俱全。不过,条件都很简陋,价格也极其便宜,打一局台球只要五角钱,花上一块钱就能看一场录像。
“傍晚收工下山,或是下雨下雪天,生意都不错。”经营一家小杂货铺的周冬军说,“因为大家没有别的事可做。”周老板的棚屋里用小型发电机点着灯,显得宽敞明亮许多,地上摞满了装方便面、火腿肠和廉价香烟的纸箱。由于住在离牧场最近的一个村子老街村,他们一家人很早就在山上做起了杂货买卖。周老板说:“前几年生意很好,那时候人多,虫草交易量也大,挖虫草赚了钱花钱自然也大方。但这两年,生意不好做,来的人少了,因为虫草越来越难挖。”
挖冬虫夏草是一件很辛苦的劳作。把它们从土里刨出来并不难,但要找到它们犹如大海捞针。
看上起,草虫就像是头顶上长出一根小草的春蚕。实际上,它是一种菌虫结合体,包括蝠蛾昆虫的虫体残骸和冬虫夏草菌(一种子囊菌)的子座。生活在土壤里的蝠蛾幼虫,一般在夏秋季感染菌物,进入冬季形成僵虫。这时僵虫虽然体内充满了菌丝,但外表并无异样,即所谓“冬虫”。第二年春夏时分,菌物开始生长,子座从虫体头部伸出地面,状似嫩草,也即所谓“夏草”。
刚出土的“夏草”,只有一两个厘米高,棕褐色,在草丛中与一根枯草没什么两样,很不起眼。杨四哥在崇德牧场生活了大半辈子,至今也没学会怎么找冬虫夏草。他说:“这是个技术活儿,不是谁都干得了的。”年年看着别人在自家的牧场挖,他也好几次忍不住跟着上山去找,可每回都无功而返,“太伤眼神了。”杨四哥仍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别人发现了一株,然后划出巴掌大块地方告诉他“就在这”,让他找,结果他也找不着。最后,那人凑近了一指,他才恍然大悟。
在挖冬虫夏草时,很多人几乎是趴在山坡上,脸贴着地面,一点点地挪着身体翻草丛。即便如此,对新手来说,一天下来一无所获也是家常便饭。挖了一辈子冬虫夏草的沈光泉说,他训练眼力的秘诀是“看惯了,顺眼了,就好找”。事实上,对沈光泉这些“药夫子”来说,除了眼力外,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哪里有冬虫夏草。
冬虫夏草是青藏高原特有的物种,但在辽阔的高原草甸上,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产冬虫夏草。即使像在崇德牧场这块很小的区域,也是有的山坡有,有的山坡没有。科学家们推测,这可能与气候、地形、土壤、植被以及其他相关生物等生态因子有关,但冬虫夏草生长到底受制于哪些具体因素,至今仍是个谜。
多年积累的经验,让沈光泉知道该往哪走。他和他两个儿子,从来不跟大队人马上山,他们总是独来独往。不善言辞的沈光泉说,每次上山前,他都会事先圈定目的地,去哪“心里有数”,而且尽可能避开其他人。在挖冬虫夏草的队伍中,这算不上特立独行。事实上,有经验的人心里都有几处自己的“自留地”,这里的冬虫夏草被大家形象地叫做“私房草”。
一条最简单的经验是,今年挖到过冬虫夏草的地方,明年很可能还会有。冬虫夏草菌成熟后,散发出去的孢子只有重新感染土壤里的蝠蛾幼虫,来年才能形成新的冬虫夏草。一般认为,大部分孢子飘散的距离不可能太远,而且蝠蛾产卵也是每次一窝,幼虫相隔很近。
不同地方的冬虫夏草,该什么时候去挖也很有讲究。刚出土的冬虫夏草是采挖的最佳季节。如果晚几天,不断生长的冬虫夏草菌就会消耗掉虫体体内的养分,致使僵虫干瘪,当地人称之为“化草”。沈光泉说:“从出土到化草,就七八天时间。”早了冬虫夏草没有出土,晚了挖出来也卖不出好价钱。
冬虫夏草的生长与化雪有密切的联系。挖过冬虫夏草的人都知道,雪一化,土里的冬虫夏草就开始猛长。因此,在雪山雪线附近是最容易找到冬虫夏草的。最奇特的是,在化雪过程中,离冬虫夏草越近的雪越早融化,常常在草场上形成一个个明显的小雪圈,很是惹眼。这个现象虽然现在还没有人能够解释,但却为发现冬虫夏草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不过,追着雪线挖冬虫夏草也意味着艰辛和风险。因为随着天气的转暖,雪线不断抬升,要爬的山坡会越来越高、越来越陡。去年,有几个年轻人,为了上雪山高处找冬虫夏草,没等雪化尽就上山。途中经过一处石崖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滑倒,同行的一个男子赶紧伸手去拉,结果两人都摔下了山,一人当场死亡,另一人还没送到医院就断了气。
“去挖虫草的绝大多数是贫民,条件稍好点的都不会去。”崇德牧场山下的老街村村长任忠富说,虫草热刚开始那几年,村里几乎人人都去挖,可没过多久,很多人就卷铺盖回来了——挖不到不说,在山上还吃尽了苦头。对挖虫草的人来说,一个最基本、也是最难迈过的门槛就是爬山。从山坡下的河谷爬上有虫草的草甸,至少要在海拔4000米高的山路上走两个小时。没有足够的体力和耐力,别说找冬虫夏草了,能爬上去都算是个奇迹。
今年第一次来挖虫草的亓家亮说:“我们并不想爬那么高,但没有办法,近的地方已经找不到虫草了。”这个刚满20岁的小伙子和他的同伴,每天天不亮上山,直到天快黑了才下来。在山上饿了啃点干粮,渴了抓把雪吃。
亓家亮和另外六个老乡,在河谷边租了别人一间不到10平米的小石头屋住。大家平摊每月120元的房租。虽然有点贵,不过他还是很满意,因为“屋顶也是石块砌成的,能挡风”。对他来说,即使像现在这样顿顿吃馍和土豆,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要能挣到钱。当过保安、打过工的亓家亮说:“只要挖到冬虫夏草,马上就能换成现钱,比打工踏实。”到牧场一个多月来,他卖冬虫夏草先后已挣了800多元。每次拿到钱,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拿出两三元钱,痛痛快快地打几盘台球。
在崇德牧场,一般马上就会被收购的人买走,然后像接力棒一样在冬虫夏草商人之间,一棒一棒地传递下去,有时甚至还会在贩子们手中兜圈子,在最终被运出小金县城之前,至少要易七八次手。
最终消费冬虫夏草的人熟悉的够买冬虫夏草方式是,它们被整齐地摆在一个个考究精致的小盒子里,放在光鲜气派的大商场或药店的柜台,按不同的等级论克定价。不过,冬虫夏草刚挖出土时则是一根一根地买卖,交易双方根据经验判断,裹在泥里的冬虫夏草到底有多大,晒干后能卖出什么价。
杨四哥回忆,上世纪70年代以前,“药夫子”挖的冬虫夏草主要卖给阿坝州制药厂,每根几分钱。到80年代,涨到几毛钱。但进入90年代,个体商贩的收购活跃起来,价格开始直线攀升。到现在,差不多每根都在10元以上,好的可以卖到五六十元。但这仅仅是第一道收购价,随着收购环节增加,价格还会成倍上涨。
我第一次见到周冬富的时候,他正和几个刚挖到冬虫夏草的人蹲在山坡上,围着几根粗细不一的冬虫夏草,争得面红耳赤。周冬富每天的工作就是跟在挖冬虫夏草的队伍后面,一旦有人挖到了,他就立刻上前把它买下来。买卖过程当然少不了讨价还价,但只要成交,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干脆直接。最后,经过一番口舌,周冬富用85元钱买下了8根裹着泥的新鲜冬虫夏草。他一边把冬虫夏草包好往随身的大包里装,一边说:“还得去前面再收一些,这点不够。”
两个小时后,在山下他哥哥周冬军的杂货铺,当我再遇见他时,他已与一位骑着摩托、穿着体面的年轻人达成了交易——196根冬虫夏草卖给对方2860元。而这个姓谢的年轻人这天的任务,是把包里大约两三万的几沓崭新大钞全部换成冬虫夏草。旁边的人告诉我说,小谢的父亲是小金县里有名的冬虫夏草商,很多外地来的大买家买冬虫夏草都是找他。
虽然没有任何人组织,但从山上到山下,再到县城,最后运出小金,整个交易过程一环扣一环,衔接紧密,好似经过了精心安排,滴水不漏。大小商贩们也是各司其职,很少越界。与各种商贩打过多年交道的杨四哥,谙熟其中的游戏规则,“出多少钱,做多大的买卖”。他的意思是说,仅有几百元本钱的小商贩,只能爬到山坡上一根一根地收,兜里有几千元的在山下等,如果资金上万甚至十几万,那你就可以坐在县城里买卖。
周冬军告诉我,以前他们兄弟俩都挖过冬虫夏草,“那是挣血汗钱。”后来他们渐渐发现收冬虫夏草、开小店更来钱,而且还不那么辛苦,于是两人凑钱开了个杂货铺,同时兼做冬虫夏草买卖。
在小金县城一处街道两旁聚满了做冬虫夏草生意的人,他们常常是一边“刁草”,一边等着买家上门。为了便于保存和买卖,需要把潮湿的冬虫夏草晒干,用旧牙刷把泥刷掉,再按粗细分成不同的等级。当地人称这个过程为“刁草”。一位姓苟的商贩说:“最好的冬虫夏草,晒干后800根能有一斤重,可以卖到六七万元,2000根一斤的,也能卖四五万元。” 冬虫夏草在市场上被称为“软黄金”,一点都不言过其实。
不过,如果说挖冬虫夏草靠的是经验和苦力,那么收冬虫夏草拼得就是胆识和财力。在小金,冬虫夏草的价格就像这块高原上的天气一样变幻不定,难以把握。“就像股票一样,有涨有跌”,在小金县城做了二十多年冬虫夏草生意的谢老板说,县城里有很多“压草”的人,他们实力雄厚,价格低时大量收购,等到价格涨高了再抛售,“对价格影响很大”。通常,县城的交易价都要高于牧场的收购价。不过,例外却是时常发生。谢老板解释说,现在交通方便了,很多大老板都愿意自己跑到山里去收,不在县城买,“导致山上的价格反而山下的还高,有时甚至把县城的冬虫夏草又吸引回山里去卖”。
渴望一夜暴富的躁动弥漫在每一个买卖现场,让交易充满变数。一个买家的突然加入,很可能会使价格一路飙升,而另一个买家的中途退出,也可能会让价格瞬间崩盘。“价格越来越高,冬虫夏草生意的风险也越来越大。”谢老板感叹道,“一笔买卖,你或许能赚几百元,但赔上几千元的可能性更大。”
被运出小金的冬虫夏草,一般会进入成都更大的交易市场,再运至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或经过香港,流入台湾、日本、东南亚和欧美市场。
在中国传统医学中,冬虫夏草与人参、鹿茸并称为“中药三大宝”。中医一直利用它治疗肺虚、肾虚或肺肾两虚引起的各种病症,但并不认为它具有包治百病、药到病除的功效。
2007年的市场上,冬虫夏草的价格一路走高,最高时甚至超过同等重量黄金的价格。市场上的天价,似乎让人们更加相信冬虫夏草的功效,让它备受追捧。对于现在食用冬虫夏草的人来说,有些人是相信它的滋补功能,希望藉此延年益寿;另一些人则指望它治愈一些疑难杂症,比如癌症。不过虽然个别癌症患者在食用冬虫夏草后,出现了恢复的迹象,但科学家们现在仍不能在冬虫夏草与治愈癌症之间画等号。有研究人员曾用冬虫夏草的各种提取物做实验,发现它们并不能抑制肿瘤细胞的生长。科学家们推测,冬虫夏草可能是通过提高患者的免疫力,间接地起到治疗效果的。但目前这些观点目前都缺少确凿的科学证据。
在冬虫夏草各种名目繁多的药用价值中,有助于器官移植患者的康复似乎是最具信服力的。器官移植手术后,最大的麻烦就是排斥反应,为此患者不得不长期服用免疫抑制剂,压制体内的免疫系统,以免移植器官受到攻击。但免疫水平过低,又会让患者难以抵挡其他疾病的袭击。这是一个两难的困境。不过,冬虫夏草似乎有办法。
很多接受移植手术的患者,在食用冬虫夏草后,不仅排斥反应不明显,而且抵抗力也没有下降。科学家们研究后发现,冬虫夏草对免疫系统似乎具有双向调节作用:既可以降低免疫力,抑制对移植器官的排斥反应;又能提高免疫力,增强肌体的抵抗力。不久前,日本科学家研制出一种风靡世界的新型免疫抑制剂FTY720,正是用冬虫夏草中具有免疫抑制作用的成份进行结构改造而成的。
随着冬虫夏草功效一点点的被发现,人们对冬虫夏草的热情也在不断升温。但遗憾的是,这种奇特的生物迄今为止仍无法进行人工培植,只能采自有限的野生环境。而这种供求关系的巨大反差,也让冬虫夏草的价格一涨再涨。
然而,小金并没有从越来越大的冬虫夏草交易中获益。至今,这个因盛产“软黄金”闻名的县城仍是国家级贫困县。全县GDP不到4亿元,占人口80%以上的农民年人均收入仅有1847元。最让人感慨的是,每年向外输出价值三四千万元冬虫夏草的崇德牧场至今不通电、没有手机信号。
当沈光泉的儿子沈大江得知,他10元钱卖出去的冬虫夏草,在北京能卖到200元时,立刻愤愤地说,“我自己去北京卖,只卖150。”当周围的人笑着问他“你怎么去北京啊”,“你去卖给谁”时,这个17岁的青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越来越高的价格和越来越难找的冬虫夏草似乎让小金人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现在冬虫夏草太难找了,有些人干脆就拿着开山锄,把土刨出来翻。” 曾到山里考察过多次的小金县科技局副局长余华俊说。这种毁灭式的找法,不仅使冬虫夏草无处生存,也严重破坏了生态环境。冬虫夏草核心分布地带是中国乃至亚洲主要大江大河的源头地区,生态本来就极其脆弱。每年浩浩荡荡数十万的采挖大军过后,草甸上留下无数裸露的坑洞。这些坑洞不断沙化,引起整片草原的退化。
然而,小金只是中国整个冬虫夏草产区的一个缩影。西藏、青海、四川、甘肃和云南等冬虫夏草产区与几十年前相比,大部分产区都很难在再找冬虫夏草了。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研究员姚一建说:“尽管中国有关部门已将冬虫夏草列为国家二级保护物种,但对冬虫夏草的采挖并没有得到遏制。” 这位在英国伦敦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的微生物学家,一直对中国特有的虫草情有独钟。在他的极力建议下,小金县政府计划以崇德牧场为核心区,建立一个面积为310平方公里的冬虫夏草自然保护区,以期遏制过度采挖行为,并探索冬虫夏草的保护和可持续利用。
人工培植冬虫夏草是解脱人类需求对自然资源压力的最佳方法。中国先后有几十个机构进行了相关的研究,但迄今为止均尚未实现完全人工培植。为了尽快实现这一目标,姚一建提出在冬虫夏草产区,利用原产地特殊的生态条件,开展半人工培植。这一想法很快得到了四川省科技厅、阿坝州和小金县的支持。2005年,在崇德牧场的河谷中又多了一处建筑——冬虫夏草人工培植实验站。
与密密麻麻矮小的石头屋相比,白墙蓝顶的冬虫夏草实验站显得格外惹眼。28岁的顾飞和25岁的李景亮是这里的主人。现在,这两位来自四川阿坝州科学技术研究院畜牧研究所的科研人员,每年5月上山,一直要在试验站住到10月才下山。“工作进展很快,已经到菌虫的感染阶段了。”顾飞说。
尽管,目前科学界仍在这个关键环节上争论不休——到底是虫吞食了菌,还是菌侵入了虫,但顾飞还是相信,用不了多久实验就能成功,“我们是在和毁灭冬虫夏草赛跑,不能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