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记忆系列报道之十一

农民离城里人有多远

　　兔年的烟花爆竹声还未散去，周方平就带着儿子走出了兰州火车站的站台，一道同行的还有他的姐姐周方兰。周方平今年36岁，一个朴实憨厚的会宁汉子，今年已是他出门打工的第9个年头了。“其实城市的门坎很低。初来兰州的时候，我压根就没想到会在这里一呆呆上9年。我想我还会在兰州继续呆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土地、收成离得越来越远

　　2002年，农产品价格很低，在农村种地很不景气，辛苦一年的收入除去日常生活的开销后几乎所剩无几。为了给家里多赚些钱，新婚仅一年的周方平和姐姐一同走上了来兰打工的道路。起初，他在兰州的一个建筑工地当小工，一天干10个小时，工资是20多元。工资低，但活可不轻，再加上老板不按时发工资，一段时间下来，根本没攒下钱。失望的周方平决心另寻出路，他一边在工地干活，一边在周围地区寻找机会。很快，周方平在老乡的介绍下，来到了兰州某制造工厂，没有技术，他就干最简单、最粗笨的活，由于踏实肯干，他很快得到了工友们的肯定。那一年春节，他装着平生第一笔打工收入回到了家乡，一年辛苦换来的3000元钱，不仅给妻子和孩子带去了新年的礼物，也让周方平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3年之后，周方平把妻子和孩子也接到了兰州。那段日子，下班回到家里，望着在餐厅当服务员的妻子和已经上幼儿园的儿子，他禁不住会想，我这样是不是也算一个城里人了？2006年7月的一天，就在周方平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时，妻子和他闹别扭后竟然不辞而别，留下了5岁的儿子周小平。原本他以为妻子只是赌气而已，很快就会回来。但不久以后，他却得知妻子已经和一个牛肉面拉面师产生了感情。
　　生活刚刚走上正轨的周方平又一次陷入了困境，曾经充满希望的明天顿时变得模糊不清。他还在原来的工厂工作，月收入1200元。在兰州，周方平父子俩租住在城乡接合部一间简陋的房子里，房租160元一个月。这里有楼房也有铁皮屋，附近还有菜棚，种卷心菜的土地一大片一大片，出门就可以看到菜农的孩子趴在菜地的水沟里玩，有着“高楼外，马路边，蔬菜碧连天”的风景。每到闲暇的时候，周方平常常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偏着脑袋打量那些种菜的农民，蹬着一辆三轮车，把菜送到菜市场，就能拿到上百元钱。可不知不觉间，“土地”、“收成”这些曾伴随他出生、长大的字眼，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再苦再累都是为了孩子

　　艰难的时光似乎永远没有尽头。那时候，周方平也曾想过放弃，还是回家种地算了，可是在兰州生活的4年，悄然改变了他的想法。“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明白，自己已经没法再去过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终于，兰州某大型制药企业招工时，农村人特有的朴实憨厚和任劳任怨，使周方平在试用期间脱颖而出，得到了锅炉工的职位。工作的地方温度有40多度，一年到头穿着衬衫还是满头大汗，但周方平十分满足，他觉得这是一份稳定的好工作，而且待遇比在工厂当临时工要高不少。就这样，他在兰州生活到了今天。
　　“如果没有离开故乡的土地，也许现在我还和妻子生活在一起，每天下地干活，回到家里，坐在土炕上说说村里的闲事。我不知道现在自己在追寻什么，只是觉得生活不应该总是那个样子。”转眼间，儿子周小平已到了上学的年龄。由于没有兰州户口，附近的学校没有一家愿意接收周小平。为了让孩子接受教育，周方平把儿子送到了一所私立小学就读，每年费用5000多元。如今孩子已经小学三年级了。周方平常说，自己没有什么文化，挣的都是辛苦钱，但再苦再累也都是为了孩子，他希望孩子能够接受和城里人一样的教育。周小平是个可爱的男孩，和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使他懂事了许多，他显得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些。当问到他有什么理想时，他毫不犹豫地说：“好好读书考大学，将来给爸爸买房子。”听到孩子的话，周方平欣慰地笑了，那饱含笑意的双眼晶莹透亮。

　　农村人憧憬的是一种生活方式

　　有房地产商曾经这样说，“我卖的不是房子，而是梦想。”同样，千千万万个农村人憧憬和追寻的，并不仅仅是城市的物质财富，而是那种他们以前只能从电视里看到的生活方式。无数“周方平”们怀揣这样的梦想从土地上转移出来，走进城市摇身变成了“农民工”，但他们还远不是城市人。即使进城多年的农民工手持着的“暂住”和“蓝印”，也无法在子女入学、医疗保健、住房等社会保障和福利方面与城市市民享受同等待遇。他们在坚固的户籍壁垒面前，俨然成了一群没有城市身份的“城市人”。尽管他们在城市劳动和工作，也具有在城市的生存能力，但依旧处在欲进不能、欲罢不忍的尴尬境地。耐人寻味的是，在精神层面上，他们似乎很难融入城市的生活。即使有了比较稳定的工作，踏在兰州坚硬的水泥地上，也犹如踏在黄河的水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方向一脚踩空，就会沉入水底。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