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会前田家英想给毛泽东留真心话:听不得批

时间:2011-12-22 17:12来源:读书文摘 作者: 点击: 载入中...

核心提示:家英和李锐,一路从延安走来,两人互为对方的品德和才华吸引,意气相倾,形同莫逆。庐山会议前,家英私下告诉李锐,如果允许他离开中南海,他将向毛泽东留下几句真心话:一、能治天下不能治左右;二、不要百年之后被人议论;三、听不得批评,别人很难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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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读书文摘》2009年第7期,作者:卞毓方,原题:《田家英的闲章》

田家英喜欢把玩闲章,手头林林总总,不下百十枚;谁说木石无情?哪块木材不能钻火,哪粒石子不含烈焰,相伴久了,相知久了,那一枚枚一方方无生命的印章,也就有了主人的气息与血脉:

“活泼泼地”

延安时期,田家英和爱人董边分居两地,山阻水隔,音信不通;恰如杜诗之形容“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一天,田家英在窑洞给学员上课,忽然听得窗外有人大喊:“田老师,你的信!”我的信?谁来的?田家英随即丢开教鞭,夺门而出。那时没有邮差,信都是托人辗转携带,家英一把从来人手中“抢”过信,顾不上说声谢谢,连忙溜了一眼,就一眼,确定是爱人的笔迹无误,马上就有一颗泪珠,又大又亮、又酸又甜的泪珠,涌出眼眶,滚上面颊,跟着又是一颗,又是一颗……如果歌德在场,他将据此重新塑造热恋中的少年维特;如果徐志摩在场,他将撇开拜伦、雪莱,转而从黄土地的红色健儿身上吸取营养。———你笑我洋腔洋调?你认为要怎样描述才更切合实际?看哪:家英把信贴在胸口,也不拆,就那么紧紧地,紧紧地,像罗密欧拥着他的朱丽叶,不,像王贵拥着他的李香香,一步一步,走回窑洞,走近讲台。猛抬头,面对交头接耳、莫名其妙的学员,他这才记起眼前是课堂,自己是老师,窑洞顶上是被战旗、战火映红了的天空,户内户外是被《黄河大合唱》、《游击队之歌》灼热了的空气;这儿没有歌德,没有维特,没有拜伦和雪莱,没有徐志摩。然而,家英在不经意之间,一个冲动,就扮演了延安的歌德、徐志摩。但见他走上讲台,把爱人的来信高高举起,使劲晃了晃,———大伙儿以为老师要传达什么重大新闻,谁知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宣布:“同学们,老师今天太激动了!我没办法上课啦!明天,我一定给大家补上。好,下课!”

“且高歌”

中共八大,毛泽东致开幕词,短短的一篇讲话,总共两千来字,竟被多达三十四次的掌声打断;其中有五次,更激起山鸣谷应、海沸洋腾的长久回响。这决不是哪个会议的主持者所能导演,或哪些捧场的委员所能操纵,听众完全是被毛泽东的个人魅力,被他的天纵才华所征服。检点毛泽东历来的讲话,固然有一些是出于“笔杆子”之手,但那略加咀嚼,就能品得出来,犹如古月辈不管如何乔装打扮,和真正的毛泽东总有一段距离。这篇讲话不同,它是地道的毛派风格,毛氏神韵;尤其是下列警句,简直非毛泽东莫属:“国无论大小,都各有长处和短处。即使我们的工作得到了极其伟大的成绩,也没有任何骄傲自大的理由。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我们应当永远记住这个真理。”如果把“毛选”比作一座富矿,这些话,就是新露头的钻石,它挟势凌厉,光华四射。正当国人陶醉于毛泽东的锦心绣口,争相传颂他的“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之际,毛泽东本人却站出来澄清事实,消除误会,他说:“这不是我写的,是一个少壮派,叫田家英,是我的秘书。”


 

“京兆书生”

庐山会议,田家英侥幸涉险过关,挚友李锐却一跤倒。返京后,家英牵挂李锐,悄悄去电联系;家英说:“我们是道义之交……”。这话堪谓点睛之笔。家英和李锐,一路从延安走来,两人互为对方的品德和才华吸引,意气相倾,形同莫逆。庐山会议前,家英私下告诉李锐,如果允许他离开中南海,他将向毛泽东留下几句真心话:一、能治天下不能治左右;二、不要百年之后被人议论;三、听不得批评,别人很难进言。上山初期,李锐不慎把家英的私密话泄露于人,结果遭致揭发,这下捅了大漏子!如果家英的“恶攻”坐实,后果不堪设想。幸亏李锐肩膀硬,他一口咬定那“三条”都是他自己的,与田家英无关;李锐宁愿自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要帮好友洗脱干系。交情铁到这个份上,不是基于道义又是什么?!然而,可诅咒的然而!就在家英与李锐通电话后不久,两人的交往,再度遭人告发;内容不仅包括家英先前说过的种种私密话,还包括他这次说的“我们是道义之交”等等。真是碰见了鬼!难道有人窃听了电话?难道有人钻进了他们的心脏?难道……?两位“秀才”左思右想,如果不是后来有关人员存心暗示,他俩这辈子恐怕也猜不出:告发者不是别个,正是李锐的“屋里人”!天哪!同床异梦,同室操戈。人心惟危,人人自危。两位书生唯知“隔墙有耳”,孰料竟是“祸起萧墙”!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文革”前夕,毛泽东在杭州召见数位“秀才”,谈论如何学习马列经典著作;谈话中间,毛泽东忽然话题一转,就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两篇长文,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和戚本禹的《为革命而研究历史》,发表了看法。毛泽东说:“戚本禹的文章很好,我看了三遍,缺点是没有点名。姚文元的文章也很好,对戏剧界、历史界、哲学界震动很大,缺点是没有击中要害。《海瑞罢官》的要害是‘罢官’。嘉靖皇帝罢了海瑞的官,1959年我们罢了彭德怀的官,彭德怀也是‘海瑞’。”一读二读乃至三读,可见毛泽东对这两篇“檄文”的重视,虽然是由江青在暗中组织,难保没有渗透他老人家的意志,伟大领袖铁心要搞“文化大革命”,看来仍将以彭德怀祭旗。大势所趋,山雨欲来;跟风走吧,顺水推舟最安全。田家英却不,他同情彭德怀,鄙视姚文元、戚本禹,不忍也不愿看到奸雄四出,天下大乱,所以他在整理讲话纪要时,断然删去毛泽东的上述点评。此举能延缓“文化大革命”的步伐?此举能扶大厦之将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这是他另一枚闲章的边款。

“小莽苍苍斋”

标题中的“莽苍苍”,不是语出庄子的“适莽苍者,三而返,腹犹果然”,也不是语出毛泽东的“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而是源于谭嗣同的“莽苍苍斋”。谭嗣同这个角色,相信你不会陌生,家英心仪这位晚清的维新志士,特意在他的斋号前加上一个“小”字,用以命名自己的书房,是故也就有了这枚斋印。究竟是一语成谶,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1966年5月23日,四十四岁的田家英在藏书室愤而自缢,追随谭氏的脚步而去。先是,22日下午,中央派员前往田家英的住处,宣布他“一贯右倾”,勒令“停职反省”、“搬出中南海”。随后,田家英向戚本禹移交工作。当晚,家英枯坐书斋,彻夜未眠。第二天早晨,他对爱人董边说:“你上你的班,不用管我。”再以后,他写下了遗书:“……相信不会冤沉海底!”这天上午,爱人上班了,秘书写材料去了,勤务员也外出了,偌大的宅院空空寂寂,清清冷冷,就剩下田家英一人,独对如棋的世局,如沸的红尘,如裂的苍天;谁都没有在场,谁都没有想到啊:玉山倒,天柱折,广陵散绝!在家英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历史学家披露了一个弥足珍贵的细节:临终之前,家英从左腕抹下手表,小心翼翼地搁到书桌上……啊,一个以爱为旌旗的人,即使在以死抗争、撒手西去之际,也依然闪现出他的爱;这块表上有他的汗渍、有他的体温、有他的心跳、有他未尽的柔情与宏愿,他要把它留给相濡以沫风雨同舟二十多年的爱妻!

(选自《岁月河山》/杜英姿著/人民日报出版社/2007年9月版)


 

(责任编辑: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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