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三国之姜维(49集电视连续剧)》剧本(5)

时间:2019-06-13 11:46来源:大西北网 作者:贾笑天 陈少冲 点击: 载入中...

第31集张遵中计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逢强智取,遇弱活擒是说书人常用之语。孙子兵法说十倍于敌可以围之。守者占优势,一般城池均易守难攻,为引诱对方放弃优势而平等地作战,用激将法诱其出关是《三国演义》中使用多次的手段,号称莽勇之将的张飞都多次用此法激严颜及曹操大将张郃离关出战而败之。张遵没有学到爷爷这一手去制敌,反而连这小儿科的手段都识不破,而被制于敌,可见其稚嫩。诸葛瞻未能反复交代、严令,更是主帅之无能。邓艾取了江油关,而此关到涪城之路十分惊险,如果连这些优势全部丧失,成都就危险了!
  
  133、江油关驻军大堂(日)
  
  到了申时,邓艾终于结束了苦思冥想,传令各部将领来大堂议事。经过了这几天的休整,各部将领的体力均已恢复过来,精神状态也和前些日入关时大不相同;就连刚刚从摩天岭重返江油关才两天的邓忠,也显得精神饱满,斗志旺盛。令人不解的是,体格一向并不比别的将领差的田续,体力好像不仅没有恢复过来,反而比刚入关时还要差,显得萎靡不振,弯腰驼背,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
  
  【化至】田续为何会疲惫到这种程度?夺取了江油关之后,田续奉邓艾之命,昼夜在关内进行巡查。当他巡查到馆驿时,惊喜地发现了那几名从成都来的歌舞伎。本来就好色的田续,自离开狄道以后,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挨过女人的身子了,早就心痒难熬。如今他意外地发现了那几名妖冶放荡的歌舞伎,压抑已久的性欲便像山洪暴发似的再也无法控制了。当晚,淫心如炽的田续就利用巡查之机,悄悄地溜进了馆驿,与那几名成都来的歌舞伎进行鬼混。那几名歌舞伎唯恐得罪了这位将军而遭到杀身之祸,只得投其所好,任其所为。一连数夜,夜夜如此。田续色胆包天,有恃无恐,似一头发威的公牛,肆无忌惮地在那几名歌舞伎的身上喷射着自己的欲火。而那几名歌舞伎想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放出自己的手段,使出看家的本领,尽其所能地去讨取田续的欢心。几夜下来,本来健壮的田续便成了这种模样。尽管如此,已经被那几名歌舞伎搞得神魂颠倒的田续仍不愿轻易撒手,还想在江油关多留几天,彻底地过把瘾……
  
  田续这种与众不同的样子,并没有引起邓艾的注意。他见各部将领均已到齐,威严地咳嗽了两声,脸色冷峻地说:“我军占据江油关已有十天,经过这些天休整,将士之体力已恢复如初,可以挥师南下矣。我军应趁涪城空虚,在成都或剑门关之援兵尚未到达那里之前,一举把其夺取过来。为此,我经过反复思忖,拟于明日一早率军离开江油关,直捣涪城,众将以为如何?”
  
  这些因奇袭江油关得手而大受鼓舞的将领,意欲再立功勋,对邓艾进军涪城的计划纷纷表示赞同,跃跃欲试。只有田续仍旧痴迷于那几名令他销魂荡魄的歌舞伎,舍不得离开她们,便借口说:“我军将士在翻越险恶之摩天岭时,体力消耗过大,虽经过了几日休整,但至今仍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均还显露出疲倦之态,难以再进行长途跋涉。以末将之见,我军还需在江油关再休整三五日,待将士体力恢复如初以后,方可进军涪城。”
  
  田续与其他将领大唱反调,引起了邓艾的注意。他眯缝起双眼打量着田续,吃惊地发现其精神状态更是与众将大为不同。田续的畏缩之言和萎靡之态,使邓艾深为纳闷。然而,纳闷归纳闷,邓艾还是耐心地向田续解释道:“江油关距成都不过六七百里,此关失守之消息,五六天就会传到成都。江油关乃涪城之屏障,涪城乃成都之门户,蜀国朝廷得知此消息以后,马上就会调兵遣将去救援涪城。据我估计:再过三四日,最多五六日,蜀军之援兵就会到达涪城。我军如再在此处休整三五日,待赶到涪城后,为时已晚,又会陷入困境……”
  
  尽管邓艾对他决定明日进军涪城的原因说得十分清楚,但已经是色迷心窍的田续仍没有醒悟过来,强词夺理地说:“据末将所知,从江油关去涪城,左儋道是必经之路。
  
  【字幕】左儋道在今江油东北
  
  此道栈阁险狭,往来者只能紧贴着崖壁而行,骑马者必须下马步行,挑担者不能易肩,故名左担。其艰难程度并不亚于摩天岭。以我军将士目前之体力状况,即使能勉强通过左儋道,待抵达涪城时也已精疲力尽,难以为战。”
  
  田续不听劝告,一再跳出来干扰邓艾的作战部署,使邓艾大为恼火。此时,他又想起了田续在进攻沓中和翻越摩天岭时的所作所为,一股子怒火不由得在胸中忽地燃烧起来。他怒视着田续,用劲一拍几案,气恼地说:“田续自离开狄道以来,怕艰惧险,争功抢利,多次横生事端,扰乱军心。此等畏缩不前、遇难思退之将,留之日后必为祸害!速将其推出大堂,斩首示众,以安定军心,激励志气!”
  
  邓艾将令一出,两名亲兵应声上前,不由分说,反扭起田续的双臂,推推搡搡地出了大堂。
  
  虽然田续与这些在场的将领关系并不融洽,有时还会发生一些磕磕碰碰。但无论如何,他们毕竟与田续同军为将、共同征战过多年,岂能见死不救?于是,邓忠、师纂、牵弘、王颀、杨欣等人一齐跪倒在地,替田续求情:
  
  “田续因一时糊涂,口出荒谬之言,按军法当斩。但念其征战多年,颇有战功,就饶他一条性命……”
  
  “我军涉险深入蜀国腹地,孤军奋战,将士本嫌不足,若斩田续,岂不是自断手指?”
  
  “我军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时,不如免去田续一死,让其戴罪立功,岂不是对我军更为有利!”
  
  邓艾见状,怕因斩田续而伤了众将的心,引起他们的疑虑,于今后作战不利,就暗暗地叹了口气,违心地说:“把田续押回大堂。”
  
  色迷心窍的田续经过了这一番惊吓,方才猛醒过来。他一进大堂,便跪伏在地,痛哭流涕地说:“多谢征西将军再生之恩!末将今后定痛改前非,奋勇杀敌,将功折罪!”
  
  邓艾的两道目光像锥子似的刺向田续,余怒未消地说:“汝数次乱我军心,本应斩首示众,只因众将苦苦相求,我才免汝一死。不过……死罪可饶,活罪难免!”邓艾又狠狠地瞪了田续一眼,严厉地说,“把田续拖出大堂,重打二十脊杖,以示惩戒!今后若再敢乱我军心,误我战机,二罪并罚,定斩不饶!”
  
  134、去涪城的路上(日)
  
  翌日清晨,邓艾率领着陇右将士,在马邈的引导之下,离开了江油关,浩浩荡荡地杀奔涪城。尽管途中要经过险狭而漫长的左儋道,但这对于那些经历过摩天岭折磨的陇右将士来说,已是小巫见大巫了,根本就不在话下。
  
  第五天的中午,邓艾率领着大队人马来到了一个险要的去处。只见道路两旁群峰夹峙,陡竖如门;山峰之上,遍布苍松翠柏,山风吹过,林涛起伏,猿啼阵阵。无数只大胆的猿猴,犹如一群顽皮的孩子,聚集在路旁的松柏之上,蹦来跳去,探头探脑地窥视着这些不速之客。更有一些胆大的猿猴,公然不惧怕将士寒光闪闪的刀枪,竟敢从树上蹿下来,抢夺陇右将士携带的干粮。它们的动作异常迅疾敏捷,使陇右将士无法防范,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猿猴跳跃而去……
  
  邓艾被这险要的地形和奇特的景观吸引住了,勒住了战马,问着身边的向导马邈:“马将军,此乃何处?”
  
  马邈自从被邓艾任命为向导官以来,一路上为陇右军引路,十分尽心,使陇右军减少了很多麻烦,避免了一些伤亡,加快了行军的速度。因而,马邈也赢得了邓艾的好感。如今,他见邓艾问他,忙赔着笑脸回答:“此山乃猿门山。此山之上,猿猴甚多,成群结队,难以计数,单身之过往行人,往往为众多猿猴所困,甚而衣物被抢夺一空。因此山群峰对峙,形若城门,故曰‘猿门山’。”
  
  “噢--”邓艾恍然大悟,又问:“此处距涪城还有多远?中间还有无险要之处?”
  
  马邈立即答道:“此山距涪城还有二十余里,中间虽有几座山岭,但均称不上险要。过了此山,大军便可直捣涪城。”
  
  邓艾抬头瞧了瞧当空的太阳,思索了一下,然后传下将令:“全军停止前进,原地歇息用饭。”
  
  马邈有些迷惑不解地瞅着邓艾,莫名其妙地说:“涪城近在眼前,大军若加速前进,一个多时辰就可兵临城下,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征西将军为何却要……”
  
  邓艾没有回答马邈,而是翻身下马,来到路旁的一棵大松树下,背靠着粗大的树干席地而坐,让亲兵取出干粮,慢慢地吃了起来。
  
  马邈不敢再多嘴多舌,默默地站在邓艾的身边,也取出自带的干粮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偷偷地观察着邓艾的面部表情,揣摸着邓艾的心思。大概是由于邓艾的牙齿不太好使,或许是因为干粮过于冷硬,他每啃一下,都要皱一下眉头。而他每皱一下眉头,都会引起马邈的猜疑:是不是刚才自己的言语不妥,引起了这位征西将军的不悦?
  
  邓艾虽然低着头吃干粮,可似乎也觉察到了马邈猜疑的目光,抬起头来招呼着马邈:“马将军,坐下来一块吃,边吃边聊,以话当菜。”
  
  “降将岂敢与征西将军平坐而食!”马邈谦卑地说。
  
  “马将军何必开口‘降将’,闭口‘降将’?汝既已归顺我军,就成为我军将领,我岂能歧视于汝!”邓艾朝着马邈款款一笑,轻松地说,“要说降将,蜀国之大将军姜维不亦是一员降将乎?”
  
  邓艾轻松的话语不仅消除了马邈的疑虑,而且还让他有些自不量力地想入非非了:
  
  【马邈自语】“姜维是一员降将,我亦是一员降将;姜维以降将的身份能够当上大将军,我为何就不能?姜维能当上大将军,靠的是诸葛亮的赏识和栽培,而诸葛亮能在朝中一言九鼎,是由于他帮助刘备建立了蜀国。邓艾在灭蜀之后,功高盖世,也会成为魏国之“诸葛亮”。我只要能得到邓艾的赏识和栽培,就会与姜维一样步步高升……”
  
  这么一推论,马邈的眼前幻化出了一幅海市蜃楼般的美妙图画。若想使这幅美妙的图画变为现实,就必须依靠眼前的这位征西将军!想到这里,他就恭恭敬敬地在邓艾对面坐了下来,献媚地说:“征西将军用兵如神,此次进军定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举夺取成都,荡平巴蜀,创立出盖世之奇功!末将虽然不才,但愿追随在征西将军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邓艾淡然一笑,平心静气地说:“马将军久守江油关,对涪城之状况是否熟悉?”
  
  马邈连忙殷勤地回答:“末将驻守江油关期间,每年要回成都述职,往返均经过涪城,并在那里停留三两日,以消除旅途之疲劳。故而,末将对涪城不仅熟悉,而且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涪城虽是成都之门户,但因其处于蜀国之腹地,东有剑门关、北有江油关为其屏障,所以常年只有一千老弱之兵驻守,毫无防御能力。我大军若从四面围而攻之,只需一个时辰,便可夺而占之!”
  
  邓艾听罢,点了点头,含笑不语。
  
  马邈立功心切,自告奋勇地说:“末将虽然无能,但若蒙征西将军不弃,拨给末将三千兵马,我大军今日就可以在涪城内用晚饭矣!”
  
  邓艾既不点头,也没摇头,而是自言自语地说:“怕只怕蜀军之援兵已经抵达涪城……”
  
  不知是偶然的巧合,还是邓艾果然料事如神,他正自语着,一名踏路的探马就飞奔而来,滚鞍下马,气咻咻地向邓艾禀报:“蜀军之援兵已经抵达涪城……”
  
  马邈闻言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诧异地说:“援兵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可能邓艾早已料到会有此事,倒显得十分冷静,仍旧背靠着树干没有挪动,不慌不忙地问:“援兵将领为何人?”
  
  探马立即回答:“援兵将领为张遵。”
  
  邓艾皱起眉头想了想,轻轻地摇摇头,低声地问着马邈:“马将军,张遵乃何许人也?”
  
  马邈应声回答:“张遵乃张飞之孙、张苞之子,为蜀国朝中尚书。”
  
  邓艾欠了欠身子,提高了声调问:“张遵之智勇如何?”
  
  马邈紧锁着双眉说:“张遵虽少经战阵,智谋不足,但他武艺高强,骁勇无比,善使一杆蛇矛,颇有其祖父张飞之遗风。”
  
  “少经战阵,智谋不足……”邓艾小声地念叨着,左手拿着块干粮,右手捻着银色的胡须,低头沉思起来。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他的脊背仿佛被粘在了树干上一样,一动也没动。突然,有一只灵巧的猿猴从树上蹿了下来,迅速地抢走了邓艾手中的那块干粮,又嗖地一下蹿上了树,消失在密不透光的枝叶之中。
  
  猿猴的袭击惊动了邓艾,他忽地站起身来,吩咐亲兵:“快去传令,让各部将领前来听从调遣!”
  
  135、涪城(日)
  
  【字幕】涪城今涪县绵阳涪水东岸
  
  涪城依山作城,据水为池,外有富乐山、西山和龟山护卫,内有涪水与芙蓉溪环绕,形若北斗,状如卧龙。自从西汉设县以来,数百年间,涪城一直是蜀中的军事要地。
  
  【画外音】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蜀汉先帝刘备应益州牧刘璋之邀,领兵入蜀,二人就是在此相会。刘备与刘璋反目之后,刘备率军在此击败了刘璋的大军。后来,由于蜀国先后占据了汉中、阴平等郡,这里已成为蜀国的腹地,因而地理位置也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然而,在邓艾奇袭江油关以后,涪城便又为了成都的最后一道屏障。若涪城有失,则陇右军就由山地进入了平原,可以长驱直入;而成都就会直接暴露在陇右军的威胁之下,再也没有险要之处可供扼守了。
  
  涪城。张遵按照诸葛瞻的部署,率领着两千兵马提前离开了成都,增援涪城,已于两日前抵达此处。入城以后,张遵立即下令紧闭四门,严禁任何人出入,以防陇右军奸细混入城内,兴风作浪。两天来,涪城内戒备森严,行人稀少,只有一队队持枪挎刀的兵士在活动。而张遵更是盔甲不下身,蛇矛不离手,不断地到城墙上巡查。
  
  到了申时,张遵等待已久的魏军终于出现在了龟山的脚下,并迅速地逼近了涪城。为首的一员魏将,在城下的四五十步处勒住了战马,用长枪指着城头,耀武扬威地说:“守城之蜀军听着:我乃魏国征西将军之部将邓忠,今奉征西将军之命,前来夺取此城。尔等若是识时务,就速速献城投降,可免一死;如若不然,我军立即攻城,待到城破之后,尔等均将死无完尸!”
  
  邓忠不可一世的张狂样子和骄横粗蛮的语气,惹恼了张遵。他紧握起蛇矛,朝着关下的邓忠大声吼道:“张遵在此,邓忠休要如此猖狂!”
  
  “张遵?”邓忠放肆地大笑了几声,轻蔑地说,“我曾听人言,蜀国朝中有一个张遵,虽然其外貌酷似当年之张飞,但却毫无真本领,只不过是凭借着祖父之威名与姑母之裙带,捞上个尚书之职。似尔这等空有其名、虚无真才之人,本应在成都招摇撞骗,何必要到两军阵前来出乖露丑,不仅使自己原形毕露,而且也有损祖父之威名。”
  
  邓忠这番刻薄尖酸的讥刺嘲讽,使本来就性情暴躁的张遵大为恼火。他气得脸色青紫,眼睛瞪得像一对铜铃,怒发冲冠地说:“邓忠小儿,休要狂妄!待我取下尔项上那颗狗头,以显我张氏之威风!”
  
  邓忠冷笑了几声,揶揄地说:“张遵小儿,休要妄夸海口!此处是涪城,不是成都。两军交战,要凭马上之功夫,手下之本领,由不得尔装腔作势,威胁恐吓!尔若是不怕现出原形,本将军可以暂缓攻城,与尔单打独斗,杀尔个人仰马翻,免得尔再狐假虎威,欺世盗名!”
  
  张遵自从生下来后,从未受过这种羞辱,不由得怒火中烧,气愤填胸,大声吩咐道:“速去与我备马,待我冲出城去,把邓忠小儿生擒活捉,看其还敢口出狂言否?”
  
  一名偏将见张遵大动肝火,忙上前去劝阻:“将军息怒。我军奉命守城,不宜出战。邓忠口吐狂言,怕是其中有诈……”
  
  “魏军总共不过万余兵马,即使有诈,我又有何惧!当年在长坂坡,我祖父单骑独矛,喝退了曹操大军,难道我连万余魏军也战不退乎?”张遵打断那员偏将的话,气呼呼地说,“汝休要多言,速去整顿兵马,随我冲出城去,把魏兵杀个屁滚尿流,溃不成军!”
  
  大约过了有一顿饭的工夫,涪城的北门大开,张遵催动战马,挺着蛇矛,带领着两千兵马冲出城去。两军相隔几十步,摆好了阵势。张遵怒目圆睁,虎须倒竖,更不答话,跃马挺矛,直奔邓忠,恨不得一矛就把邓忠刺于马下。
  
  邓忠也不甘示弱,举枪相迎。二人刚一交手,邓忠就看出了张遵不仅力大无穷,而且武艺精湛,那杆蛇矛如同出水的蛟龙,迅疾而有力,招招能致人于死地。他左拨右挡,上架下挑,每招架一次,都十分费力,有时竟被震得两臂发麻,虎口疼痛。战了五六个回合以后,邓忠心中便已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张遵的对手!再看那张遵,竟然越战越勇,手中的蛇矛越使越快,好像有两三杆蛇矛在同时晃动,使邓忠有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邓忠振作起精神,运足了气力,勉强又支撑了三四个回合,便一圈战马,向龟山下逃去。他所带领的两千兵马,也呼啦一下,潮水般地向后退去……
  
  刚刚战到兴头上的张遵,一心要生擒活捉邓忠,出出胸中的那股恶气,岂肯就此罢休!他挥动着蛇矛,大吼一声:“追!”一马当先,猛追了过去。
  
  邓忠带领着两千兵马在前面跑,张遵带领着两千兵马在后面追,两支兵马仿佛涨潮时的两道波涛,一前一后,翻滚着向前涌去,绕过龟山,滚向远处。
  
  邓忠领兵逃出七八里路,来到一个四周山丘环抱的山坳之中,突然调转了马头,领兵往回杀来。与此同时,东边、西边和南边的山丘上、密林里,战鼓齐鸣。师纂率领两千兵马从东边杀出,牵弘率领两千兵马从南边杀出,杨欣率领两千兵马从西边杀出……八千陇右兵马四面合围,将两千蜀军兵马紧紧地围困在山坳之中。邓忠、师纂、牵弘和杨欣四员战将,各举刀枪,冲向了张遵。
  
  到了这时,张遵方知中了邓忠的诱兵之计,陷入了敌军的包围之中,退兵为时已晚。但是,他仍然毫无惧色,瞪起两只血红的眼睛,竖起满脸钢针似的胡须,舞动着手中那杆寒气逼人的蛇矛,催动胯下那匹健壮的乌龙驹,与邓忠、师纂、牵弘、杨欣战到了一块,力敌四将,不见胆怯……这场一对四的生死搏斗,持续了约有半个时辰,依然难见分晓。可是,那两千落入重围的蜀军兵马,却抵挡不住八千陇右兵马的四面围攻,已经伤亡过半,再战下去必定要全军覆没。张遵见状,也不敢再恋战了,犹如虎啸般的大吼两声,冲出邓忠等人的包围圈,又朝着那些仍在拼命抵抗的蜀军兵马高喊一声:“随我杀回涪城去!”喊罢,跃马挺矛,奋力向南冲杀过去。
  
  张遵的高喊像是一个炸雷在山坳中回响,惊醒了那些还在尽力厮杀的蜀军兵马。他们赶紧跟随着张遵,夺路而出。黑人黑马黑盔黑甲的张遵,发狂似的吼叫着,发疯似的舞动着蛇矛,仿佛一艘黑色的战船,劈开潮水般涌来的陇右兵马,急速地向前驶去,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人仰马翻,留下一条殷红的血路……
  
  红日西沉之时,张遵带领着五六百精锐的骑军,冲破了重围,逃回到涪城下。他抹去满脸的血水和汗水,正要叫开城门,忽听得城头上有人高声说:“张将军真不愧是张飞老将军之孙,果然骁勇无比,竟能冲破老夫布下之重围,杀回城下!可惜汝晚到了一步,涪城已为老夫所得!”
  
  张遵吃了一惊,连忙揉揉充血的双眼,抬头望去,只见城头上已经树起了魏国的旗帜,城头之上站着一个银须齐胸的老将,正手捋胡须往城下观望。不用问,此人定是邓艾无疑。
  
  “这……”张遵大惊失色,瞠目结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邓艾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占领了涪城。他更不明白,邓艾究竟是从何而来?难道他们能从天上飞过来?
  
  张遵哪里知道,在猿门山的大树下,邓艾根据他“少经战阵,智谋不足”的短处,精心设下了一个调虎离山的圈套:先让邓忠率军到城下羞辱张遵,激他出城交战,然后把他引诱到一个山坳里,四面围定,死死缠住。邓艾和王颀率领着五千兵马,在马邈的引导下,偷偷地运动到涪城东边的富乐山后,俟张遵领兵出城,绕过龟山去追赶邓忠,便从富乐山后冲出,涉过芙蓉溪,攻取涪城。从成都前来增援涪城的两千精锐兵马被八千陇右兵马团团围困在山坳里,涪城中只剩下了一千毫无抵抗能力的老弱之兵,邓艾率军一阵猛攻,很快就占领了涪城……
  
  张遵见涪城已失,入城无望,正不知如何是好,又听得后面杀声震天。他回头观望,见邓忠等人率领着大队兵马从龟山下包抄过来。他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声,一圈战马,横冲过去,纵马跳入滚滚的涪水之中,向着西岸泅去。那五六百骑军也紧跟在张遵的马后,连人带马跃入水中……
  

  

第32集街亭覆辙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前回书说到,邓艾沓中五路围攻姜维,险象环生,但姜维总能见招拆招,化险为夷。这里诸葛瞻也面临失江油、涪城的困境,苦思冥想,无计可施,只能提出一个退守绵竹的下下策。部下提出建议,却固执己见,一意孤行,安能不败?可悲的是,他和马谡犯了同样的错误,犯了错误倒也罢了,诸葛亮失街亭能够临危处置,完师退军,为再战作准备。诸葛瞻却只能像纸上谈兵的赵括一样战死沙场,于国无补。看来这一点诸葛亮不如赵括的父母,这两位老人尚有自知之明,反复告诫国君不能重用其子领兵出征。诸葛瞻此战导致蜀国毁灭性的失败。
  
  遥远的地平线好似风平浪静的湖面,鲜亮的夕阳像是一个漂浮在水面上的大红柿子,轻轻地抖动着,慢慢地沉入了水中。料峭的寒风,吹散了落日的余辉,幻化成半天的晚霞,犹如一幅色彩斑斓的蜀锦,悬挂在西天之上。东方苍茫的山丘,仿佛一卷展开的淡淡的水墨画,隐约可见。
  
  经过五天的连续行军,诸葛瞻率领着八千兵马来到距涪城只有三四十里的地方。他见天色已晚,今日是渡不过涪水、进入涪城了,只好下令在此处安营扎寨,埋锅造饭,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
  
  136、去涪城的路上诸葛瞻中军帐内(日)
  
  诸葛瞻独自坐在中军帐内,双手按定太阳穴,轻轻地揉着。他本来就是抱病出征,经过这几天的长途奔波,鞍马劳顿,病情又有所加重,时时感到身体乏力,脑袋发晕。白天行军时,他怕被同行的黄崇发现,只好暗地里硬撑着,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现在,当大帐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时,他就不愿再继续装下去了。
  
  诸葛瞻正在不停地按摩着太阳穴,一名亲兵进帐禀报:“大公子单枪匹马从成都赶来,现正在大帐外候见。”
  
  “呃--”诸葛瞻的心猛然一缩,立即紧张了起来:是家中出了事还是可意公主……这一紧张,竟使他连头也不晕了,匆忙地说:“快让他进来见我!”
  
  诸葛瞻的话音刚落,诸葛尚就大步流星地走进大帐。他披甲戴盔,一身武将的装束。由于路上赶得太急,他那稚气尚存的脸上还冒着热气,显得红通通的。他跪倒在诸葛瞻面前,朗声地说:“孩儿给父亲请安。”
  
  诸葛瞻紧盯着诸葛尚,惴惴不安地问:“汝单枪匹马从成都赶来,莫非家中出了事情?”
  
  “家中一切安好。”诸葛尚连忙回答,“孩儿奉母亲之命,给父亲送来一包衣物与一封家书。”
  
  诸葛瞻紧张的心情略有些放松,但仍有些不安地说:“快将汝母亲书信呈上来!”
  
  诸葛尚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捧给诸葛瞻。诸葛瞻自从与可意公主成婚以来,还从来没有分别过这么长的时间,真有些如隔三秋之感,忙拆开可意公主的书信,贪婪地阅读了起来。书信中写道:
  
  ……夫君抱病出征,为妻深感忧虑,今见天气突变,更是牵肠挂肚。故而,为妻不顾手拙,连夜为夫君缝制锦袄一件,令尚儿送至军前,为夫君御寒,伴夫君征战。尚儿已经长大成人,且粗通武艺,让其留在夫君身边,侍卫左右,或许还可助夫君一臂之力。为妻焚香祷告,翘首以望,盼夫君早日凯旋,全家团聚!
  
  诸葛瞻凝视着那异常熟悉而又清秀悦目的字体,心潮起伏。他打量着魁梧健壮、气宇轩昂的诸葛尚,心中颇感欣慰,故作严肃地说:“既然汝母亲有命,汝就暂且留在军中效力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有军令。在军营之中,只有将士,无有父子。汝务必要严守军规军令,身如士卒,若有违背,军法无情!”
  
  诸葛尚搬出了母亲为他说情才如愿以偿,心中十分兴奋,赶紧响亮地回答:“孩儿定谨遵父亲之教诲,身如士卒,断不敢违犯军规军令!”
  
  诸葛瞻离家数日,今收到了爱妻的书信,又得以父子团聚,几天来一直沉甸甸的心情有所好转,连病情也似乎减轻了一些。他正在向诸葛尚仔细地问着可意公主的近况,黄崇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紧迫地说:“卫将军,前锋张遵中了邓艾诱兵之计,丢失了涪城!”
  
  “此话当真?”诸葛瞻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惊讶地问,“此事黄参军如何得知?”
  
  “张遵带领着五百骑军败退至此,现在营门外候令。”黄崇紧绷着面孔回答。
  
  “张遵无能,负我重托,坏我大事!”诸葛瞻气呼呼地说,“速叫张遵前来见我!”
  
  工夫不大,浑身血淋淋、湿漉漉的张遵走进中军大帐,扑通一声跪倒在诸葛瞻面前,悔恨地说:“末将有负卫将军之重托,丢城失地,损兵折将,特来向卫将军请罪!”
  
  诸葛瞻瞧着张遵沾满鲜血的盔甲,知其必定经过了一番拼命死战,并不是贪生怕死,怯阵而逃,心中的气先消了三分。但他仍板着面孔,冷峻地说:“汝为何丢失了涪城?从实道来!”
  
  “败将无能,误中了邓艾诱兵之计……”张遵倒也坦诚,并不隐瞒自己的过失,把丢失涪城的经过如实地说了一遍。
  
  张遵的坦荡之语,引起了诸葛瞻的好感,心中的火气又去了两分,严厉地说:“汝率军离开成都时,我曾三令五申,让汝先固守涪城,待大军到达后再与邓艾交战。汝为何违抗将令,擅自出战,该当何罪?”
  
  “败将杀敌心切,有违卫将军之令,始有今日之惨败,按军法当斩首示众!”张遵毫不回避地说,“败将此来,便是向卫将军请罪。请卫将军按军法处置,败将乃罪有应得,死而无怨!”
  
  张遵诚恳的认罪态度,使诸葛瞻的火气又减了两分。他沉思了一下,提高了声音说:“张遵违犯军令,擅自弃城出战,丢失了涪城,本应将其斩首示众,但念其知罪认罪,故免其一死。然而,为正我军法,把败将张遵拖出大帐,重打二十脊杖,以示惩戒!”
  
  “卫将军且慢。”黄崇连忙躬身施礼,恳求着诸葛瞻,“张遵有违将令,丢失涪城,重打二十脊杖,已是卫将军开恩。但末将以为,魏军近在咫尺,大战不可避免。张遵骁勇异常,正可用其去冲锋陷阵,若是把其重打二十脊杖,其身带杖伤,不便上阵杀敌。依末将之见,卫将军不如先把这二十脊杖记下,待战败邓艾以后再打不迟。”
  
  诸葛瞻本来就无心责打张遵,只是碍于军法,不得不如此。今见黄崇出面求情,便来了个趁台阶下马,顺水推舟地说:“既然如此,就依黄参军之请,权且把这二十脊杖记下,以观后效。今后若再有差错,打他个二罪归一!”
  
  张遵虽粗鲁莽撞,但对诸葛瞻的心意却已明白。他再次跪倒在地,铿锵有力地说:“来日与邓艾交战之时,末将定不遗余力,奋勇杀敌,以报卫将军不斩不打之恩!”
  
  137、诸葛瞻大帐(夜)
  
  诸葛瞻默默地坐在大帐之中,尽管他已穿上了可意公主带来的锦袄,但不知是天气过于寒冷,还是病情有所加重,他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禁不住微微有点颤抖。
  
  涪城的丢失,使诸葛瞻处在了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也给他出了一道不易解答的难题。他的兵马明日向何处去?他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就在诸葛瞻为兵马明日的去向而举棋不定之际,黄崇再次来到中军大帐。
  
  诸葛瞻见黄崇走进了大帐,依旧愁眉不展地问:“黄参军莫非为邓艾而来?”
  
  “正是。”黄崇开门见山地说,“涪城陷落,军情突变,我军明日该如何行动,卫将军要早作决断。不知卫将军对此事有何思虑?”
  
  “我也正为此事而烦恼。”诸葛瞻愁容满面地反问着黄崇,“黄参军有何高见?”
  
  黄崇紧锁着双眉,开诚布公地说:“魏军兵马多于我军,且兵强马壮,又有涪水与涪城为依托,我军若想渡过涪水,重新夺回涪城已经无望。故而,末将以为,我军切不可再做攻夺涪城之梦,以免大量损耗本已不多之兵力……”
  
  “黄参军所言甚是。涪城如今是不可复得。我军若要渡过涪水去硬攻涪城,无异于自投陷阱,难以脱身!”诸葛瞻悒郁地问,“以黄参军之见,我军明日该如何行动?”
  
  “以末将之见,我军应立即拔营起寨,连夜赶往涪城之西山,在那里安营扎寨。”黄崇十分认真地回答。
  
  “黄参军方才还说‘重新夺回涪城已经无望’,转瞬之间为何又要进军涪城?”诸葛瞻奇怪地问。
  
  “涪城虽已无法攻夺,但西山却必须要占据!”黄崇脸色严峻地说,“涪城虽已被邓艾占据,但涪水我军尚可利用。我军应迅速占据西山,在山上安营扎寨,与涪城内之魏军隔水相峙。涪水宽而且深,水流湍急,渡之不易。若魏军渡水西进,我军可趁其渡河之际而击之,将其阻截在涪水东岸。魏军远道而来,孤军深入,既无后援,又缺粮草,将士冬衣更是无望,时间稍长,必然饥寒交加,将士思归,军心涣散……当年,先帝取川,占据涪城之后,郑度曾向刘璋献此计,刘璋虽未采纳,然先帝和诸葛军师均大吃一惊,以为是陷我军于死地之绝计也。”
  
  对于黄崇的建议,诸葛瞻不置可否,默默地沉思起来,好久没有说话。黄崇瞅着诸葛瞻那冷峻得犹如大理石般的面孔,心中不由得暗暗着急,小声地问:“卫将军对末将方才之言有何指教?”
  
  “黄参军之言虽不无道理,但细细思来,仍觉欠妥。”诸葛瞻吞吞吐吐地说,“今冬寒冷异常,我军将士本不耐寒,若在西山上安营扎寨,与魏军隔水相峙,寒风凛冽,军帐单薄,时间一长,将士多会被冻病,无力去与魏军抗衡。而魏军多为耐寒之北方人,又驻扎在涪城之内,有房屋抵御风寒……”
  
  “古人云:慈不掌兵。当此之时,当激励将士,忍得一时寒苦,挽国家社稷于危难之中。且不可怀妇人之仁,因顾虑士卒寒冷而放弃有效御敌机会。”黄崇急切地劝说。
  
  诸葛瞻(掠过一丝不悦):“我非怀妇人之仁,我是顾虑我军多半是从市井招来的乌合之众,本来就缺乏战斗力,如果挨冻生病就更不是魏军的对手了。”
  
  “以卫将军之见,我军如何才能化弊为利?”以为诸葛瞻已经有了御敌的良策,殷切地问。
  
  “当今之计,我军只有退守绵竹,才可化弊为利。”诸葛瞻瓮声瓮气地说。
  
  “退守绵竹?”黄崇闻听此言,不由得大为惊讶,睁大双眼,诧异地问,“卫将军真欲率军退守绵竹乎?”
  
  诸葛瞻沉重地点点头,冷静地说:“我军退守绵竹之后有三利:其一,绵竹背靠成都,粮草便于运送;我军兵有粮,马有草,兵马无忍饥挨饿之忧,可保持旺盛斗志与充沛体力。其二,绵竹内有城池,外有绵水和鹿头山;我军可利用鹿头山、绵水与城池组成三道防线,将魏军阻截住,使其无法逾越。其三,绵竹城内有大量房屋,可以抵御风寒,使我军将士能够得到休息,以逸待劳……而魏军若兵进绵竹,则有三弊:其一,魏军孤军深入,远离后方,粮草根本无法补充,仅靠从涪城得到之粮草,难以持久,再过数日,魏军必然兵断粮,马断草,饥饿难忍。其二,魏军涉险远来,无法携带军帐,而江油关和涪城内所存军帐也为数不多,绝大多数兵马只能露宿于旷野,忍受风寒之煎熬,要不多久,就会大量病倒。其三,魏军皆北方人,新到蜀地,一时难服水土,造成大批将士腹泻势所必然。有此三弊,魏军伤病之将士逐日增多,作战能力日益下降,不久就会自行溃败。故而,我军只有退守绵竹,才可化弊为利,进而战胜魏军,以解成都之危。”
  
  黄崇听着诸葛瞻的这番高谈阔论,越听越惊愕,越听越焦急,待诸葛瞻说罢,他的眉心已皱成了一个黑疙瘩,忧郁地说:“卫将军,恕末将直言。绵竹地处平原,虽然有城池、绵水与鹿头山可供利用,但山不险,水不恶,城不固,经不住魏军之猛烈攻击。绵竹距成都仅有一百余里,无关无隘,一旦绵竹有失,则京师危在旦夕!以末将之见,我军还是应迅速前去占据涪城之西山,与魏军隔着涪水相峙,不让魏军进入平原,方为上策;若我军主动回撤,退守绵竹,使魏军得入平地,则犹如洪水出峡,其势无可阻遏!”
  
  黄崇的固执己见,使诸葛瞻大为不悦。他颇为不满地瞥了黄崇几眼,板起了面孔,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此事我已思之再三,黄参军勿再多言!”
  
  “卫将军切莫草率从事!”黄崇躬身施礼,恳切地说,“卫将军肩负救国拯民之重任,凡事需细细思虑,若迈错一步,则后果不堪设想。请卫将军忆想一下马谡失街亭之往事,以免重蹈其覆辙。”
  
  诸葛瞻见黄崇把他与马谡相提并论,心中甚为不快,有些气恼地说:“如此说来,我乃言过其实、不可大用之马谡也!”
  
  黄崇见诸葛瞻误解了他的意思,慌忙跪倒在地,悲切地说:“末将岂敢把卫将军比作马谡!古语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末将只是想提醒卫将军: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任何一点疏忽大意,都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之结局,使国家陷于危难之中。”
  
  诸葛瞻脸色苍白,眉心高隆,声音有点颤抖地说:“我意已决,无可改变!”
  
  “卫将军--”黄崇凄切地叫了一声,涕泪交流地说,“我军退守绵竹,必定凶多吉少。黄崇虽死不足惜,只怕我国千里沃野将要沦为敌军之手,百万无辜军民将遭受敌军蹂躏!”
  
  “黄参军乃堂堂男儿,何必作此女儿之状?”诸葛瞻冷冷地瞟了黄崇一眼,站起身来,背对着黄崇,粗声大气地说,“黄参军,汝去传我将令:明日卯时,全军拔营起寨,退守绵竹!”
  
  黄崇抹去满脸的涕泪,无奈地退出大帐。他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哀叹了一声,悲怆地说,“国家不幸,在劫难逃!黄崇只有战死沙场,以身殉国矣!”
  
  邓艾略施小计,就骗过了有勇无谋的张遵,顺利地夺取了涪城。这个翻越摩天岭之后的又一重大胜利,使陇右将士忘记了连日行军的辛苦,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他们不能不佩服邓艾的用兵如神,使全军避免了一场血染涪城的恶战,减少了许多伤亡。跟随着这样的主将作战,就是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画外音】数十年的军旅生涯和无数次残酷的战斗告诉了他: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在没有完全彻底地取得胜利以前,任何麻痹大意都会招致大祸!何况他现在已经率军进入了蜀国的腹地,随时都会遭到来自成都或剑门关的蜀军的前后夹击。如果蜀国朝廷再下令各州郡起兵汇聚涪城,那么,他们就将会被围困在这里。更令他不安的是,涪城之内并没有储存多少粮食和军资,这使他大失所望;仅靠从江油关携带来的粮食,全军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138、涪城守军府(夜)
  
  定更时分,涪城内逐渐安静了下来。那些情绪激奋的陇右将士欢闹了一阵子以后,终于抵挡不住连日行军的疲劳,相继进入了梦乡,呼呼大睡起来。而在县衙的大堂之中,邓艾仍旧对烛而坐,苦思冥想。
  
  这时,马邈哈欠连连地来到大堂里,强装出一副笑脸,讨好地问:“征西将军对末将还有无驱使?”
  
  “马将军来得正好。”邓艾示意马邈坐下,像拉家常似的说,“我久闻诸葛瞻才学出众,聪明过人,颇有其父之遗风,是蜀国出类拔萃之人物,不知此话属实否?”
  
  马邈苦笑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诸葛瞻在蜀国虽大名鼎鼎,人们争相传颂。但据末将观之,此人之才学与韬略,远无法与其父诸葛亮相比。诸葛瞻之所以能声震朝野,一是由于朝野之人对其父诸葛亮感恩戴德,于是便尽力抬举他;二是因为他娶后主刘禅爱女可意公主为妻,深得刘禅之宠信。”
  
  邓艾淡淡一笑,又问:“诸葛瞻是否精通用兵之道?其军事才能比姜维如何?”
  
  马邈思忖了一下,谨慎地回答:“诸葛瞻虽然熟读兵书,但他却从未亲临过战场。以末将之见,诸葛瞻之军事才能无法与姜维相比。”
  
  邓艾沉思了一会,接着问:“诸葛瞻此次前来增援涪城,能率领多少兵马?”
  
  “征西将军不必过虑。”马邈一五一十地说,“成都本来只有两万多兵马驻守,张翼、廖化与董厥各率五千兵马去增援剑门关等处,成都所剩兵马仅一万有余,即使倾巢而出,也不过与我军兵马相近。”
  
  “噢--”邓艾听罢,心里踏实多了。他打了个哈欠,显露出一副疲惫之态,精神不振地说:“如此说来,我无忧矣。”
  
  马邈见状,忙知趣地说:“夜已深矣,末将暂且告退。征西将军如有驱使,末将招之即来。”
  
  邓艾又打了个哈欠,含混不清地说:“也好,也好。马将军可先回营歇息,我若有事,再遣人去请。”
  
  但是,当马邈离开大堂以后,邓艾马上就停止了打哈欠,疲倦之态也不翼而飞,挺有精神地问着亲兵:“派往成都方向之探马可曾返回?”
  
  “刚刚返回,正在厢房内等候召见。”亲兵回答。
  
  “速让他来见我。”邓艾迫不及待地说。
  
  “是!”亲兵转身出去,把那名探马带进大堂。
  
  邓艾紧盯着那名探马,急切地问:“成都方向可出现了蜀军兵马?”
  
  探马连忙回答:“诸葛瞻所率之蜀军兵马,已在距离涪城三十余里处安营扎寨。”
  
  “诸葛瞻距此处仅有三十余里!”邓艾一怔,睁大眼睛,“蜀军有多少兵马?”
  
  “从蜀军之营寨看,大约有八九千兵马。”探马答道。
  
  邓艾略作沉思,吩咐着那名探马:“立即再去打探,若军情有变,速来报我!”
  
  “是!”探马领命而去。
  
  邓艾又沉思了片刻,突然命令亲兵:“速让邓忠前来听令。”
  
  不一会,邓忠揉着双眼,步履沉重地走进县衙大堂。邓忠虽然又困又乏,但他一迈进大堂,就强打起精神,装出一副体力充沛的样子,朗声地问:“父亲深夜唤孩儿至此,有何吩咐?”
  
  邓艾仔细地打量着邓忠,心中不由得有些隐隐作痛。邓忠见父亲瞅着他不说话,知道父亲心中有些为难和不忍,为打消父亲的顾虑,排解父亲的为难,他再次振作起精神,以一名部将的身份说:“牙门将邓忠在恭候征西将军之令!”
  
  邓忠这一变化的原因,邓艾心中是清清楚楚的。他再次瞧了瞧故作轻松的邓忠,心一横,暂时把对儿子的心疼抛在了一边,公事公办地说:“据探马禀报:诸葛瞻率领大批援军距涪城仅有三十余里。我担心他得知涪城已失之消息后,会连夜进军,占据西山,利用宽深流急之涪水,与我军隔水相峙。若果真如此,我军将难以渡水西进,就会陷入进退两难之困境,全军将士又将面临饥寒交迫、腹背受敌之威胁。故而,我令汝率领本部兵马,立即渡过涪水,赶在蜀军到来之前,抢先占据西山,把蜀军阻截在山外,勿让其靠近涪水,与我军形成对峙之势。”
  
  邓忠虽不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但也跟随父亲征战了多年,大小战斗经历了几十次,对用兵之道颇有些感悟。如今听父亲这么一说,马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认真地说:“末将遵令!立刻便率领本部兵马强渡涪水,占据西山!”
  
  邓艾见邓忠不顾疲倦,欣然受命,心中很是感动,用慈父的目光看着邓忠,低声地说:“忠儿,军情紧急,为父不得不如此,望汝能明白为父之苦衷。此事干系重大,关乎我军将士之生死存亡,汝要好自为之,万不可贻误军机。明日一早,为父即率领大军西渡涪水,与汝会合。只要我军得入平原,诸葛瞻便对我军无可奈何矣!”
  
  “孩儿明白!”邓忠也有些激动地说,然后就急匆匆地走出了大堂。
  
  邓艾闭上了双眼,仔细地倾听着邓忠的脚步声。待邓忠的脚步声消失以后,他突然又睁开了眼睛,命令亲兵:“速把我那匹战马与那条军毯给邓忠送去!”


第33集纸上谈兵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诸葛家族三代忠贞,直至最后战死沙场,成为鞠躬尽瘁的典范,其精神的确可歌可泣。但精神和能力完全是两回事。对诸葛瞻,可以用一句话来评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由于他的再三失误,加速了蜀国的彻底灭亡。在今绵竹县,诸葛瞻父子战死后,衣冠掩埋此处。原有诸葛祠,现已不存。看来后人对他父子也有一个公正的评价。
  
  在这个由绵水形成的扇形冲积面上,坐落着蜀中的名城--绵竹。
  
  【字幕】绵竹今绵竹市
  
  绵竹位于成都平原的东北边缘,因其地滨绵水、周围多竹而得名。绵水的正流在绵竹城东奔流而过,绵水之外便是鹿头山,为成都之屏障,越此而西,就再也无险可守了。
  
  【画外音】诸葛瞻没有采纳黄崇“占据西山,与敌军隔涪水相峙”的建议,率领着八千兵马退回到绵竹。他把粮草囤积在绵竹城内,令一员偏将带领着一千兵士守城,而把大部分兵马驻扎在鹿头山上,准备迎战邓艾。
  
  139、绵竹城守军府(日)
  
  黄崇提出异议:“鹿头山既不高又不险,而且背靠着绵水,不适宜屯兵;倘若邓艾派一支兵马迂回到鹿头山背后,卡断绵竹城与鹿头山之间的联系,驻扎在鹿头山上的兵马就会面临着断粮的威胁。为此,他再三建议诸葛瞻,放弃鹿头山,退回绵竹城,先与敌军隔着绵水相峙,待其断粮之后,再杀出城去,将其击溃。”
  
  黄崇这种没有办法的办法,又一次遭到了诸葛瞻的拒绝:“陇右军从江油关经左儋道长途奔袭涪城,道路艰险,行军困难,必定人困马乏,占据涪城以后,一定要休整三五日,方可进军绵竹。吾等一面遣人去成都催促冬衣,一面令兵马在鹿头山上养精蓄锐,待邓艾率军赶到这里时,我军将士已经穿上了冬衣,兵马也已养足了精力,可以用温饱之兵去对付邓艾的饥寒之兵。”
  
  邓艾率陇右军,在鹿头山下安营扎寨。
  
  探马飞奔进大厅,报:“邓艾率领兵马尾随而来。”诸葛瞻吃了一惊,急忙带着黄崇、李球、张遵和诸葛尚登上了鹿头山顶,去观看陇右军的动静。
  
  140、鹿头山顶蜀军营寨(日)
  
  诸葛瞻发现邓艾的大营中拥出了一支兵马,正向鹿头山下开来。不久,把守寨门的偏将跑过来禀报:“魏将邓忠、师纂领兵到山下讨战,并且口出狂言……”
  
  把守寨门的偏将话还没有说完,早已气坏了一旁的张遵,不待诸葛瞻开口,就迫不及待地说:“卫将军,末将前番在涪城误中了邓艾老儿之奸计,丢城失地,损兵折将。为此,末将寝食不安,羞愧难言。今番邓忠又前来计战,末将愿领两千兵马杀下山去,活捉邓忠,刺死师纂,以增我士气,灭敌威风!”
  
  “张将军莫性急。”黄崇赶忙上前劝阻着张遵,“两军既已相遇,大战则必不可免。张将军报仇雪恨之日、大显神威之时,已为期不远,何必如此性急。”
  
  张遵报仇心切,按捺不住。他不满地瞅了黄崇一眼,再次恳求着诸葛瞻:“卫将军,魏军十分猖狂,如不打掉其嚣张气焰,挫折其狂妄之气,难以稳定军心,增添斗志,对今后作战极为不利。请卫将军三思。”
  
  “张遵言之有理。”诸葛瞻点点头,颇有同感地说,“魏军连下江油、涪城,狂妄之极,若不教训其一下,难以遏制其猖獗之气势,无法树立我军取胜之信心!”
  
  黄崇见诸葛瞻之言与张遵之语如出一辙,不由得暗自焦急,连忙婉言相劝:“卫将军,魏军远道而来,孤军深入,粮食不多,援兵无望,正欲与我军速战速决,我军切不可轻易出战,投其所好!以末将之见,我军宜先避其锋芒,据山寨坚守不出,待其粮尽之时,再与其进行决战。请卫将军稍安毋躁,静等决战之良机。”
  
  近几天来,黄崇的见解每每与诸葛瞻相左,使诸葛瞻心中大为不快,以为黄崇是以年长自居,小瞧于他。他有些不悦地瞥了黄崇一眼,对张遵说:“此次出战,干系重大,只许汝取胜,不许汝战败,一定要打掉魏军之锐气与狂妄!”
  
  “末将遵令!”张遵信心百倍地说,“此次出战,若不能取胜,末将甘愿提头来见卫将军!”
  
  初出茅庐的诸葛尚见此情形,也有些憋不住了,跃跃欲试地说:“孩儿愿去为张将军压阵!”
  
  诸葛瞻打量了一下英武的儿子,点了点头,叮咛道:“汝初次上阵,凡事要谨慎从事,不可逞勇显能!”
  
  “孩儿明白!”诸葛尚达到了目的,兴奋地回答。
  
  “卫将军--”黄崇见诸葛瞻已决意出战,明知难以挽回,但还是忍不住想再劝说几句。
  
  可是,诸葛瞻竟然听若不闻,对黄崇未加理睬,而是再次吩咐着张遵:“此次出战,意在打掉魏军之锐气,不在杀敌之多少,千万不可恋战,听到鸣金,立即收兵回山!”
  
  “末将明白!请卫将军在此稍候片刻,末将杀败山下之魏军,即来交令!”张遵如愿以偿,激动地回答。然后,他挽起诸葛尚,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下山去。
  
  诸葛瞻望着虎步生风的张遵,微微一笑,脸上流露出一种必胜无疑的神情。
  
  黄崇偷觑了诸葛瞻一眼,暗暗叹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
  
  【画外音】邓艾率军赶到绵竹以后,又发现诸葛瞻并没有据城而守,利用绵水来阻截他们;而是背水安营,把重兵驻扎在鹿头山上。背水作战,此乃兵家之大忌,不到万不得已时,断不可冒险采取此种战术。而诸葛瞻竟然放着绵竹城和绵水不去加以利用,却偏偏要铤而走险,背水作战。这在邓艾看来,不能不说是诸葛瞻用兵上的又一个重大的失误!
  
  为下一步攻取成都减少麻烦,他安营扎寨完毕,就派遣邓忠和师纂领兵到鹿头山下讨战,其目的就是投石问路,借以试探一下诸葛瞻所率兵马的作战能力,从中寻找到歼灭这支兵马的办法。
  
  邓忠和师纂奉邓艾的将令,率领着两千兵马来到鹿头山下讨战。二人正在叫骂之际,只见蜀军的寨门大开,张遵手持蛇矛,一马当先地冲下山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遵也不答话,只是大吼了一声,拍马挺矛,直奔邓忠。邓忠在涪城已经领教过张遵的厉害,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大意,连忙举枪相迎。二人枪矛并举,你来我往,杀到了一块。
  
  张遵的武艺本来就比邓忠高,力气比邓忠大,年纪比邓忠轻,再加上他憋了一肚子的气,窝了满腔的火,急于报仇雪恨,把手中的那杆蛇矛使得如同群蛇翻腾,在邓忠的上下左右晃动,随时都可能穿透邓忠的盔甲,刺进邓忠的躯体。
  
  邓忠原本就不是张遵的对手,再加上过度劳累,体力不支,只战了五六个回合,便被张遵杀得大汗淋漓,手忙枪乱,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为邓忠压阵的师纂见此情形,知道大事不妙,高喊了一声,拍马舞刀,冲上前来,欲助邓忠一臂之力。
  
  为张遵压阵的诸葛尚见此情形,也不甘寂寞,纵马冲出了本阵,拦住了师纂,与之厮杀。诸葛尚年轻气盛,又是初次上阵,立功心切,斗志高昂,意欲尽快把师纂刺于马下,以显示一下他的本领。因而,他飞快地舞动着手中的那杆长枪,一下紧似一下,一枪重于一枪,接连不断地刺向师纂。师纂虽然是员戎马半生的战将,但却把诸葛尚这个不畏虎的初生牛犊奈何不得。
  
  就在诸葛尚与师纂相持不下之时,邓忠已经实在招架不住张遵的那杆蛇矛了,只好虚晃一枪,逃回本阵。师纂见邓忠已经败下阵去,无心再战,也一拨战马,逃了出去。张遵和诸葛尚带领着兵马,乘胜掩杀过去,一阵子乱杀乱砍,斩杀了五六百名陇右兵。张遵和诸葛尚还想继续追杀下去,忽听得鹿头山上已经鸣金,只得收住兵马,返回营寨。
  
  141、邓艾军营寨(日)
  
  邓忠和师纂收拢起残兵败将,回到营寨,去见邓艾。邓艾见他们大败而回,不由得勃然大怒,厉声喝问道:“我令汝二人前去讨战,为何狼狈而返?”
  
  邓忠低下脑袋,红着脸说:“那张遵武艺高强,力大无比,末将实在难以抵敌……”
  
  师纂羞惭地回答:“那员小将枪法精湛,身手不凡,末将一时胜其不得……”
  
  “强词夺理,一派胡言!”邓艾怒视着邓忠和师纂,高声地说,“邓忠、师纂畏敌怯阵,作战不力,毁我军威。来人,速将此二人推出大帐,斩首示众!”
  
  亲兵虽然心中很不情愿,但却不敢违抗邓艾的将令,只好反扭住邓忠和师纂的双臂,把他俩推出了大帐。
  
  牵弘、王颀和杨欣见此而色变,慌忙跪倒在邓艾的面前,苦苦地哀求着邓艾:
  
  “那张遵骁勇异常,在涪城我等四人围而攻之,尚且战他不下;今日邓忠一人与他单打独斗,岂能抵敌,安能不败……”
  
  “邓忠自离开阴平以来,疲于奔命,从未得到过好好歇息,已是精疲力竭,岂可与张遵为敌……”
  
  “邓忠、师纂乃我军两员战将,来日与蜀军进行决战之时,少他二人不得……”
  
  鉴于这种原因,邓艾岂能当真杀了邓忠和师纂!如今众将又在为邓忠和师纂求情,邓艾便见好就收,适可而止,下令把邓忠、师纂推回大帐,仍旧装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声色俱厉地说:“看在众将面上,我暂且饶尔二人一死;来日再战之时,如再畏敌怯阵,不能取胜,定斩不饶!”
  
  “多谢征西将军不斩之恩!”邓忠、师纂发誓般地说,“来日再战时,末将定拼死而战,将功折罪!”
  
  邓艾神情严肃地扫视了一遍众将,冷峻地说:“尔等各回本部,整顿兵马,严加戒备,以防蜀军夜间下山劫我营寨。明日辰时,再来听令!”
  
  众将退出了大帐以后,邓艾静坐了一会,然后大声吩咐亲兵:“取笔墨来!”
  
  142、鹿头山蜀军中军大帐(日)
  
  张遵和诸葛尚得胜回寨,安顿好兵马,喜气洋洋地来到中军大帐。虽然张遵没能按他的本意活捉邓忠、刺死师纂,但也总算出了一下憋在心中的那股子恶气,挽回了一点在涪城时丢失的面子,心中觉得舒畅了许多,声音洪亮地说:“末将奉卫将军之命,下山迎战魏军,现已把魏军杀败,特来交令!”
  
  “张将军辛苦矣!”诸葛瞻满面笑容地瞧着威风凛凛的张遵,心中甜丝丝的。
  
  此时的诸葛瞻,好似一位初次出猎的新手打到了一只野兔,虽然所获并不是很大,但却使他对自己打猎的本领产生出一种自信,并由猎取到野兔想到猎取虎豹熊狼!他喜形于色地打量着张遵,抑制不住内心激动,赞叹地说:“真是虎生虎,豹生豹,张将军果然勇猛无比,犹如张飞老将军再现!”
  
  “卫将军过奖矣!”张遵经诸葛瞻这一赞扬,心中不免有点暗自得意,但却故作谦逊地说,“末将今日之胜,一靠卫将军大力提携,使末将有用武之地;二赖小将军奋力相助,使末将无后顾之忧。以末将之见,小将军虽然年少,然而却身手不凡,犹如当年之赵云老将军,前途不可限量!”
  
  诸葛尚初次上阵,就打败了一员久经沙场的战将,心中已有些沾沾自喜,又经张遵这一赞扬,便有点飘飘然了,口气挺大地说:“父亲若再迟些鸣金收兵,张将军与孩儿定会把那些魏军将士赶尽杀绝!”
  
  诸葛尚的话又勾起了张遵那桩还没有完全了结的心事,深感遗憾地瞅着诸葛瞻,惋惜地说:“末将与小将军颇有同感,卫将军若是晚些鸣金收兵……”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黄崇插言道:“是我怕诡计多端之邓艾设下伏兵,故而劝说卫将军鸣金收兵。”
  
  立功心切的张遵闻听此言,大为不满地瞥了黄崇一眼,不悦地说:“山下平坦开阔,无山无岭,无沟无坎,邓艾在何处埋伏兵马?”
  
  “山下虽然平坦开阔,但却是竹林处处,埋伏上一两千兵马又有何难哉!”黄崇据理而争,“邓艾老谋深算,善设伏兵,连大将军亦曾多次中其埋伏,损兵折将。张将军应当痛定思痛,切莫忘记了前车之鉴!”
  
  “……”张遵虽然武艺出众,但却口拙舌笨,不善言辩,只是忿忿地瞪着黄崇,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黄参军也是一片好心,张将军不必为此而抱憾。”诸葛瞻瞧瞧黄崇,又瞅瞅张遵,和颜悦色地劝解着他二人,“大战在即,我等应当齐心协力,共同对敌。今日一战,只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来日决战之时,张将军定可大显身手,报仇雪耻,重振张氏之雄风!”
  
  诸葛瞻这么一说,黄崇与张遵都不敢再说什么了,互相对视了一眼,缄口不语。中军大帐里暂时沉默了下来。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诸葛尚趁机说:“父亲,据孩儿观察,魏军之军帐甚为缺少,许多兵马只好借助竹林躲避风寒。以孩儿之见,我军可在今夜冲下山去,劫夺魏军之营寨。”
  
  “小将军所言甚是!”张遵白日里没有冲杀过瘾,晚上还想再继续冲杀,以了结自己的那桩心事,又一次向诸葛瞻请战,“末将愿率领兵马下山,去劫魏军营寨!”
  
  还没等到诸葛瞻表态,黄崇忍不住又劝阻道:“卫将军,邓艾乃久经沙场之老将,岂能不防我军下山劫其营寨?末将以为,我军若贸然下山劫寨,只怕是进易出难,反被魏军狠狠咬上一口,得不偿失!”
  
  “黄参军言之有理。”一向沉默寡言的李球终于还是说话了,“据末将观之,魏军各营寨错落有致,相互呼应,若一处遭到袭击,四方皆可救援。我军切不可冒险轻出,以免陷入重围,无法脱身!”
  
  “似两位参军如此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我军还何以为战?”张遵不服气地说。
  
  “我军只要守住绵竹,挡住魏军之去路,要不了多久,或许就可不战而胜!”黄崇自信地说。
  
  “不战而胜?”张遵连连摇头,冷笑着说,“黄参军莫非在白日做梦!”
  
  黄崇瞟了眼张遵,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对诸葛瞻说:“卫将军,以末将之见,我军不仅不应下山去劫寨,而且还应严防魏军前来抢夺我军之粮草!”
  
  诸葛瞻一怔,自言自语地说:“黄参军之意是……”
  
  黄崇一脸忧虑地说:“魏军粮草匮乏,必定要想方设法补充粮草;而我军之粮草全囤积在绵竹城中,且只有一千兵马守护。假如邓艾探知此事,在夜间派兵前去偷袭绵竹城,只怕我军粮草难保!”
  
  “黄参军所虑甚是!”李球再次说,“若我军粮草有失,还何以阻截魏军?请卫将军立即给绵竹城增派兵将,以确保我军囤积在城中之粮草万无一失!”
  
  经过黄崇和李球的反复提醒与忠告,诸葛瞻已经意识到了绵竹城的重要。他思索了许久,吞吞吐吐地说,“黄参军,我倒是有一法,可保绵竹城和鹿头山均安然无恙,不知黄参军是否愿意……”
  
  诸葛瞻一改平常说话时充满自信的语气,使黄崇大为不解,忙恭敬地说:“卫将军有何吩咐,尽管直说,末将遵命便是。”
  
  “方才二位参军之言,甚为有理。绵竹城内囤积着我军粮草,万一发生不测,我军将难以为计。为此,我欲增派一千兵马与一位智勇之将,前去守护绵竹城……”诸葛瞻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停顿了瞬间,才接着说,“我反复思虑,唯有黄参军才能担此重任。只有黄参军镇守绵竹城,我军囤积在城中之粮草方可万无一失,我才可无后顾之忧。”
  
  “……”黄崇欲言又止,迟疑了一阵,无可奈何地说:“末将遵令便是。”
  
  “事不宜迟。现在已近酉时,黄参军即刻去点齐一千兵马,在天黑之前渡过绵水,进驻绵竹城,以防魏军今夜前去偷袭!”诸葛瞻认真地说。
  
  黄崇向诸葛瞻拱手施礼,转身离去。但是,刚走出数步,他又返回到诸葛瞻面前,异常严肃地说:“末将去矣。请卫将军好自为之,凡事要三思而行!”
  
  143、陇右军中军大帐(晨)
  
  刚交辰时,陇右诸将都按时来到中军大帐听令。经过漫长寒夜的煎熬,众将在精神和体力上都大受损耗,他们有的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哈欠,有的还憋不住打着喷嚏。
  
  邓艾看着众将的这副模样,眉头不由得紧皱了起来,突然大声地说:“众将听令!”
  
  众将被邓艾的这一声大喊吓了一跳,纷纷把目光投向邓艾,等待着他发出将令。
  
  邓艾紧绷着面孔,严厉地命令道:“汝等立即退出大帐,围绕着中军大寨跑上一周后再来听令!”
  
  对邓艾这道奇怪的命令,众将既疑惑不解,又不敢违抗,只好依令而行,绕着中军大寨跑了一周,带着满头的热汗回到中军大帐。经过这一阵子剧烈活动,不仅驱走了他们体内的寒气,把哈欠和喷嚏压了下去,而且使他们明白了邓艾的用意与发火的原因,心中都有些惶恐不安起来,怕再惹恼了邓艾而受到更重的处罚。所以,他们返回中军大帐回后,一个个振作起了精神,与方才大为不同了。
  
  邓艾扫视了一眼众将,严厉地训斥道:“大战在即,汝等却哈欠连连,喷嚏不断,似这等样子,如何能领兵打仗?何以能战胜敌人?”
  
  众将被邓艾训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低头垂首,躬身而立,恭候着邓艾的将令。
  
  邓艾稍作停顿,掷地有声地说:“我军现在之处境异常艰难,若不尽快歼灭面前这支蜀军,不仅进军成都无望,灭蜀将化为泡影,而且还会因饥寒丧失作战能力,全军覆没在鹿头山下。故而,我军今日便要与蜀军进行决战,以摆脱目前之困境。众将务必要再鼓余勇,奋力杀敌,力争把面前这支蜀军全歼于鹿头山下、绵水之滨!”
  
  众将全被邓艾刚才的那个下马威震慑住了,谁还胆敢再心不在焉,忙抖擞起精神,齐声说:“末将断不敢稍有懈怠,违抗将令!”
  
  邓艾又把众将挨个打量了一遍,毅然决然地说:“今日之战,乃我军生死存亡之战,成败在此一举。胜则可直捣成都,完成灭蜀之大业,全军将士皆可加官晋爵,增禄添饷,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败则要丧师于绵竹,全军将士均要死于异国他乡,变成孤魂野鬼!”
  
  邓艾这番严酷的话语,字字句句砸在了众将的心头上,坚定了他们拼死一战的决心。他们一个个面沉似水,神态严峻,紧咬着嘴唇,眼巴巴地盯着邓艾。
  
  “众将听令!”邓艾板着面孔,异常严厉地说,“邓忠、师纂,汝二人率领三千兵马,于巳时前往鹿头山下讨战。若张遵领兵下山应战,汝二人要竭尽全力与他拼杀上二三十个回合,待到他杀得兴情难遏之后,再引军朝大寨方向败退,只要能把张遵引诱到大寨前那片竹林附近,便是大功一件。牵弘、杨欣,汝二人各率领两千兵马,部署在邓忠、师纂左右两侧,待到他二人引军败退、蜀军追杀之际,汝二人立即领兵从两翼包抄过去,截断蜀军退路。王颀、马邈,汝二人率领三千兵马,绕过鹿头山,渡过绵水,于午时左右抵达绵竹城下,奋力攻城。”
  
  “末将遵令!”众将齐声应答。
  
  邓忠似乎多了个心眼,不无顾虑地说:“末将有一事不明,请征西将军明示:倘若蜀军据山而守,不下山应战,末将该如何是好?”
  
  邓忠的话提醒了师纂,忙插言道:“邓将军言之有理。若果真如此,末将是率军攻山还是领兵回营?”
  
  “汝二人不必顾虑。我已经并布下钓钩诱饵,蜀军定会下山应战!”邓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邓忠和师纂,十分自信地说,“汝二人只需依计而行,便可获胜!”
  
  144、鹿头山蜀军军帐(晨)
  
  【画外音】黄崇去了绵竹城,没有人再来干扰诸葛瞻的部署了。然而,山下的邓艾该如何对付?是趁其远道而来、立足未稳之际,一举把其击溃;还是据山而守,待其粮草断绝以后再进行决战?从白日里张遵和诸葛尚与邓忠和师纂交战的情形来判断,敌军将士确实已经是疲惫不堪,成为强弩之末了,若不趁此良机一举将其击败,待到他们缓过劲来,就难以对付了。可是,万一要是如黄崇所说……
  
  诸葛瞻在卧榻之上辗转反侧,既无法入睡,也拿不定主意,直到四更天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刚一入睡,他便恍恍惚惚地做起了梦。
  
  【叠影】他一会儿梦见已经把敌军消灭在鹿头山下,率领着兵马凯旋而归,后主刘禅带领着文武百官到城外迎接……他一会儿又梦见已回到了家中,可意公主为他接风洗尘,夫妻团聚,共叙思念之情……他一会儿梦见邓艾率领着兵马杀上山来,把他团团围住,他左冲右突,终究无法脱险……他一会儿又梦见父亲诸葛亮从天上飘然而至,微笑着向他招手;他急忙上前去向父亲请教破敌之法,但父亲却飘然而去……
  
  “父亲--”诸葛瞻焦急地大喊一声,从梦中醒来。他睁开双眼,才发现帐外已经出现了一片亮光。他揩去额头上的冷汗,坐起身来,正要呼唤亲兵,诸葛尚却走进了大帐,轻声地提醒着他:“父亲,天已明矣。”
  
  诸葛瞻应了一声,一边穿衣一边吩咐着诸葛尚:“汝去传令,让张遵与李球前来大帐议事。”
  
  “孩儿遵命!”诸葛尚应了一声,退出了大帐。
  
  诸葛瞻刚刚穿戴洗漱完毕,张遵、李球和诸葛尚一齐走进大帐,一边施礼一边齐声说:“参见卫将军!”
  
  “免礼。”诸葛瞻摆了摆手,带着浓重的鼻音问,“昨晚山下之魏军有何动静?”
  
  “回卫将军。”张遵应声回答,“昨晚上半夜,末将领兵守寨,见山下黑灯瞎火,并无动静。”
  
  “昨晚下半夜,末将领兵守寨时,曾派几名探子偷偷溜下山去窥视敌情,发现魏兵露宿野外,挤成一团,以抵御风寒。”李球接着张遵的话茬说,“若照此下去,只需三五日,魏军大部分将士便会因寒冷而身患疾病,难以为战。”
  
  诸葛瞻点点头,又瓮声瓮气地问:“我军状况如何?”
  
  诸葛尚立即回答:“据孩儿昨夜巡查营寨时观察,夜间虽冷气袭人,但因山上林茂竹密,遮挡风寒,我军兵士在军帐内尚可以睡卧。”
  
  诸葛瞻正要说什么,一员偏将急匆匆地来到大帐,迫切地说:“禀卫将军,邓艾遣使前来下书,现正在山下等候。”
  
  诸葛瞻愣怔了一下,迟疑地说:“将那信使带来见我。”
  
  “遵令!”那员偏将转身而去。
  
  李球瞅着那员偏将的背影,有所感悟地说:“一夜风寒,已使魏军受尽折磨,意欲与我军进行决战矣。”
  
  “邓艾老儿活得不耐烦矣,特来送死!”张遵听说两军要进行决战,顿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地说,“昨日便宜了邓忠与师纂,让他二人多活了一天。今日一战,我定要马踏魏营,杀他个血流成河!”
  
  “汝等休得多言。”诸葛瞻紧皱着眉头说,“待阅罢邓艾来书之后再作计议。”
  
  诸葛瞻等人正议论着,邓艾的信使和两名随从已被带进了大帐,毕恭毕敬地将书信呈于诸葛瞻。
  
  诸葛瞻接过邓艾的来书,展而观之,只见书信中写道:
  
  ……汉室衰微,天下大乱,烽烟四起,群雄争霸,一时间涌现出多少英雄豪杰。然而,据老夫观之,汉末所出之贤才,能与公之尊父诸葛武侯并肩而立者,寥寥无几。武侯未出茅庐之先,已定天下之大势;继而辅佐刘备扫平荆襄,占据巴蜀,

遂成就霸业!随后,武侯南征夷蛮,北出祁山,意欲一统天下;但壮志难酬,病逝于渭滨,一代英才,含恨九泉!以武侯之雄才大略,何以竟难酬其志,半途而废?此乃天命不可违也,非武侯之才智不足也!蜀国仅占据巴蜀之地,偏处一隅,本难
  
持久。今后主刘禅昏聩无能,沉溺声色,宠近奸佞小人,疑疏忠义之臣,致使天府之国田园荒芜,百业凋敝,民皆菜色,怨声载道。蜀国之气数已尽,亡国之势不可逆转。纵然是诸葛武侯再世,亦无力回天也,何况公乎?
  
  老夫敬仰诸葛武侯之高风亮节,故而不忍心伤害其子孙特致书于公。公何不顺应天意民心,审时度势,仗义来归?
  
  老夫定会表奏天子,封公为琅邪王!公可荣还故里,光宗耀祖,世代相袭,荫及子孙。倘若公一意孤行,欲以螳臂当车,老夫虽于心不忍,然君命不可违,只好挥师杀上山去,踏平营寨!到那时,只怕玉石俱焚,公悔之晚矣,老夫亦无能为力

矣!何去何从,望公三思,切莫错失良机,遗恨千古!
  
  (字幕只显示下划线部分)
  
  诸葛瞻阅罢邓艾的书信,气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哧哧几下把邓艾的书信撕扯得粉碎,掷于地上,咬牙切齿地说:“邓艾老儿,欺人太甚!我诸葛一门,世代忠义,岂能归顺于篡汉之贼!来人,速速把来使推出大帐,斩讫报来!”
  
  两名亲兵应声而至,不容分说,把邓艾的信使推出大帐。
  
  李球见状,忙上前劝解:“卫将军息怒。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请卫将军……”
  
  “不斩此信使,无以表明我与邓艾老儿血战到底之决心!”诸葛瞻真的被邓艾的书信激怒了,打断了李球的话,高声地喝道,“把邓艾之信使斩讫报来!”
  
  诸葛瞻的声音刚落,亲兵已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走进了大帐,扔在那两名随从面前。那两名随从吓得浑身乱抖,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诸葛瞻怒目圆睁,瞪着那两名随从,突然一拍几案,厉声说:“尔等速带上人头去见邓艾老儿,就说我即刻率军下山,与他进行决战!让那老儿准备受死!”
  
  那两名随从闻听此言,犹如在押的死囚犯听到了大赦令,马上抱着信使的人头,一溜烟似的跑下山去。
  
  诸葛瞻望着那两名惊恐而逃的随从,余怒未消地说:“张遵、李球,汝二人速去整顿兵马,随我下山去捉邓艾老儿!”
  
  “末将遵命!”急于要报仇雪恨的张遵迫不及待地说,转身要走。
  
  “张将军且慢。”李球叫住了张遵,转而对诸葛瞻说,“卫将军,魏军难耐风寒,正要与我军进行决战。末将以为,邓艾此信用意险恶,实为激将。请卫将军三思!”
  
  “我意已决,休再多言!”诸葛瞻愠怒地瞪了李球一眼,加重语气说,“速去整顿兵马……”
  
  145、鹿头山下(日)
  
  刚交巳时,邓忠、师纂率领着三千兵马来到了鹿头山下,正要搦战,忽见山上寨门大开,蜀军兵马列队而出,奔下山来。邓忠、师纂急令兵马后退一里,摆好阵势,等待着蜀军前来交战。
  
  工夫不大,诸葛瞻在张遵、李球和诸葛尚的护卫下,率军来到了阵前。他勒住战马,朝着邓忠、师纂高声地说:“请邓艾将军阵前答话。”
  
  邓忠催马出阵,用长枪指着诸葛瞻,故意以恶语相激:“杀鸡焉用宰牛之刀,对付尔等这些乌合之众,何劳征西将军亲自上阵!”
  
  邓忠恶语伤人,使诸葛瞻刚刚压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窜了上来。他怒视着邓忠,大声地说:“何人前去将此狂妄之徒拿下?”
  
  诸葛瞻一语未了,张遵已纵马奔出阵去,大声吼道:“邓忠小儿,休要猖狂,张遵来也!”拍马举矛,直取邓忠。
  
  张遵与邓忠乃冤家对头,曾两度交锋。此番阵前相遇,他们只是互相瞪了一眼,也不答话,便挺枪举矛,战到了一处。张遵因前两次均未能把邓忠生擒活捉或刺于马下,心中愤恨不已。这次交锋,他岂能空手而归!于是,他就使出了平生的本领,更加勇猛异常,意欲尽快了其心愿……邓忠虽然明知自己难敌骁勇无比的张遵,但因邓艾有言在先,要他尽力拼杀上一阵,直到逗引得张遵杀兴大起后方可败退。他不敢有违将令,只得拼死与张遵进行周旋……尽管如此,可终究是强弱悬殊,仅仅战了七八个回合,邓忠就被张遵杀得汗流满面,气喘如牛,很难再继续周旋下去了。
  
  在一旁为邓忠压阵的师纂见此情形,忙拍马舞刀冲上前去,抵住了张遵,把邓忠替换下去歇息。
  
  蜀军阵中的诸葛尚怕张遵吃亏,欲上前相助。诸葛瞻止住了诸葛尚,小声地说:“张遵是一员虎将,邓忠、师纂二人并非他之敌手,今日就先让他杀个痛快吧。待他杀败邓忠、师纂之后,我军再乘胜追杀。”
  
  阵前的战况果如诸葛瞻所言,师纂与张遵只战了六七个回合,就已经力怯气粗,难以抵挡张遵手中的那杆蛇矛了。这时,邓忠又如法炮制,上前抵住了张遵,让师纂到一旁歇息……如此这般,两次三番,惹得张遵杀兴难遏,吼声如雷。大约战了有三十多个回合,邓忠和师纂见时机已到,互相使了个眼色,率领兵马朝着大寨的方向败退过去。
  
  正杀得兴起的张遵,唯恐这次再让邓忠和师纂逃脱,赶紧夹了一下马肚,单骑独矛,追杀过去。
  
  诸葛瞻见邓忠、师纂已经被张遵杀败,大为兴奋,高声地命令道:“擂鼓出击,把这股魏军赶尽杀绝,踏平魏营,活捉邓艾老儿!”
  
  诸葛瞻一声令下,蜀军阵中战鼓齐擂,鼓声震天。早已等得心馋手痒的诸葛尚,一马当先地冲上前去。诸葛瞻随后也挥兵掩杀过去。李球本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全军将士都已跟着诸葛瞻父子蜂拥而上,也只好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拍马舞刀,随着大队人马奔向前去。
  
  此时的张遵已经杀红了眼,如飞地舞动着手中的那杆蛇矛,单矛匹马冲入了败退的敌军之中,好似猛虎闯入了羊群,一连斩杀了十余名上前阻拦他的兵士,尾随着邓忠和师纂的战马,紧追不舍。
  
  张遵追杀了一里多路,前面出现了两片繁密茂盛的竹林。在这两片竹林中间,有一条二三十步宽的通道。顺着这条通道望去,就可看见邓艾的中军大寨。远远望去,寨门大开,邓艾的那杆大纛迎风招展。邓艾在几十名兵士的护卫下,立马于大纛之下,正朝着竹林张望。
  
  张遵一见邓艾,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飞身过去,一矛把邓艾刺于马下,以报涪城之仇。就在这时,邓忠和师纂又拨转马头,齐声大喊:“张遵小儿,休要欺人太甚!”返身又冲杀过来。
  
  张遵也大吼一声,挥动起蛇矛,与邓忠、师纂进行厮杀。此刻的张遵只想尽快地斩杀了邓忠与师纂二人,好去取邓艾,手中的那杆蛇矛也使得更加凶狠。仅仅战了四五个回合,邓忠和师纂便又无法抵挡了,顺着竹林中的那条通道,朝着大寨败逃而去。
  
  一心要报仇雪恨的张遵,再次夹紧马肚,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向着邓艾射了过去。可是,他刚刚冲出去五六十步,忽听两边的竹林里响起了呐喊声。紧接着,无数支箭矢如同一场骤然而至的暴风雨,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朝着张遵倾泻过来!
  
  “哎呀!不好!”张遵知道中了邓艾的埋伏,惊叫了一声,一边用蛇矛拨打着飞来的箭矢,一边想拨马后退。但是,还没容他把马头调转过来,那匹战马已经身中数箭,哀鸣了几声,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张遵的身上也中了好几箭,手中的蛇矛跌落于地。从竹林中射出的箭矢仍旧没有停息,依然如急风暴雨般地飞来,毫不留情地射向了赤手空拳的张遵。转眼之间,张遵的身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箭矢,仿佛一只浑身乱抖的大刺猬,前后左右地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诸葛瞻正率领着兵马向前追杀,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呐喊声。熟读兵书的诸葛瞻,虽然少经战阵,可此时也已从那呐喊声中听出了些名堂,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妙。他赶紧勒住了战马,翘首远望。
  
  就在诸葛瞻犹豫难断之际,领兵冲杀在前的诸葛尚飞奔而来,惊慌失措地说:“张遵将军杀敌心切,中了邓艾埋伏,已经丧身于乱箭之下!”
  
  “啊!”抱病出战的诸葛瞻闻听此言,惨叫了一声,气血猛然上涌,只觉得天旋地转,在马上摇晃了几下。
  
  诸葛尚赶忙扶住了诸葛瞻,急切地说:“邓忠、师纂见张遵已阵亡,又率军杀回来!我军该如何是好,请父亲速作决断!”
  
  诸葛瞻挺直身子,稳住心神,定睛一看,只见邓忠和师纂已带领着兵马冲杀过来。大概是他们见勇猛的张遵已死,便有恃无恐,来势汹汹,大有誓报前仇的架势。
  
  诸葛瞻见此情形,紧皱着双眉说:“尚儿,汝带领着兵马前去抵住邓忠、师纂,掩护大军往鹿头山撤退,待听到我鸣金,就立即回兵!”
  
  “孩儿明白!”诸葛尚高声应答,带领着两千兵马,迎着邓忠、师纂冲了上去,与返身杀回来的陇右将士混战在了一起。
  
  诸葛瞻率领着大军往后退了有一里左右,迎面碰上了李球。还没有容他说话,李球就气喘吁吁地说:“卫将军,大事不好,魏军兵马已从两翼包抄过来,卡断了我军归路……”
  
  “啊!”诸葛瞻大为惊愕,愣怔了一下,懊悔地说:“我中了邓艾诱兵之计!”
  
  “事已至此,悔之已晚。”李球迫切地说,“当今之计,只有拼死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魏军包围,撤回绵竹城死守!”
  
  “也只好如此。”诸葛瞻强打起精神,紧握长枪,高声说,“汝与我兵分两路,分别往外冲杀,到绵竹城下会合!”
  
  “卫将军多多保重,末将去矣!”李球说罢,高举起大刀,带领着两千兵马朝西北方向冲杀过去。
  
  诸葛瞻朝着剩下的两千兵马大喊一声:“随我来!”跃马挺枪,往西南方向冲杀过去。
  
  李球带领着兵马冲出约有一里路,正遇上牵弘。李球想冲破堵截,杀回绵竹城;牵弘欲围住这支蜀军,聚而歼之。值此鱼死网破之际,二人谁肯相让,各自抡起手中的大刀,鼓起勇气,憋足劲头,你砍我劈,杀到了一块。双方兵马,也各持刀枪,混战在一起。
  
  牵弘与李球年纪相仿,武艺相当,所领兵马也不相上下。按说应该是旗鼓相当,一时难分出胜负。然而,牵弘所率领的兵马是久经磨练的精兵锐卒,军纪严明,能征惯战;而李球所率领的兵马大部分是刚从市井中招募来的平民百姓,不谙阵法,形同散沙,根本就没有见过这种阵势。所以,两军刚一交战,蜀军中的新兵便自行溃散,降的降,逃的逃,只留下了少数的老兵还在拼命死战,但终因寡不敌众,死的死,伤的伤……
  
  李球正与牵弘战到紧要关头,发现自己身边的兵马越来越少,周围逐渐布满了敌兵,并在步步向他逼近。他心中有些纳闷,不由一愣。就在他这一愣神的瞬间,牵弘的大刀已经斜劈了下来。他刚要举刀招架,可为时已晚。只听咔喳一声,李球的脑袋已让牵弘的大刀削了下来,满腔的热血从脖颈中喷出了好高,无头的身子咕咚一声栽落于马下!
  
  牵弘见李球已死,大笑几声,用大刀把李球的首级挑起,系于马颈之上。他长舒了一口气,举目四望,见眼前的这支蜀军已被斩尽杀绝,只有西南方向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看来,杨欣还在与蜀军进行激战。他迟疑了一下,留下一员偏将和一千兵马继续封堵住通往鹿头山的道路,自己则带领着其余的兵马前去增援杨欣……
  
  诸葛瞻与李球分兵以后,率领着兵马刚走出二里,使遇上了杨欣率领的兵马,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自知一场血战不可避免,奋力冲杀尚还有一些生机,后退则必死无疑!于是,他咬紧了牙关,瞪圆了双眼,挺枪催马,带领着兵马冲杀过去。
  
  杨欣虽然并没有见过诸葛瞻,但已从马邈的口中得知了诸葛瞻的相貌特征,老远就判断出来者是何人,心中不由得又惊又喜,急忙纵马迎上前去,高声喊道:“诸葛瞻哪里走?杨欣已在此等候多时矣!快快下马投降,可免汝一死!”
  
  诸葛瞻不愿和杨欣多费口舌,二话没说,攒足了一股劲,举枪朝杨欣刺了过去。杨欣也赶紧举枪相迎。两枪相撞,火星迸溅,当当作响;二马盘旋,腾起缕缕烟尘。双方兵马高声呐喊着,像是两大片带电的乌云,迎面撞到了一起,激起了电闪雷鸣,泼下血雨腥风。好在诸葛瞻率领的这些兵马,多为原来守卫成都的老兵,训练有素,作战能力并不亚于对手。所以,双方互相冲来杀去,好久难见分晓。
  
  诸葛瞻虽然病体未愈,但连惊带吓,把病似乎给吓飞了。再加上他早年曾同赵广一起练过武艺,深晓赵家的枪法,使起来还颇有些像赵广,只是力气稍逊一筹,火候有些欠缺。因此,杨欣尽管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也把他奈何不得。二人战了几十个回合,仍旧分不出高低上下。
  
  就在这时,牵弘领兵赶到,从蜀军背后冲杀过来。这一下,改变了原来势均力敌的局面,蜀军有些抵挡不住了。牵弘拍马舞刀,杀了过来,见杨欣正与诸葛瞻杀得不可开交,就大喊一声:“牵弘来矣!”举起大刀,直取诸葛瞻!
  
  诸葛瞻正与杨欣战得难解难分,忽听身后响起了喊声,侧目一瞟,又见一道寒光朝自己奔来。他慌忙抽回长枪,转身去挡牵弘的大刀。就在他抽枪转身的瞬间,杨欣的长枪已向他猛刺过去,只听噗哧一声,枪尖刺进了他的后背。他惨叫了一声,翻身落马。他的那匹战马嘶鸣了一声,四蹄腾空,拖着他的尸体狂奔而去,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仿佛一条红色的带子,扯向远方……
  
  就在诸葛瞻与杨欣鏖战之际,诸葛尚也与邓忠、师纂杀得天昏地暗。诸葛尚的武艺远不如张遵,按照他的真实本领,是无法抵挡得住邓忠和师纂这两员战将的。可是,由于邓忠、师纂昨夜没有歇息,身体疲倦;方才又与张遵大战了一场,体力消耗甚多。所以,当他们与诸葛尚交战时,已经是力难从心了。
  
  诸葛尚凭着一股子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劲头,挥动着手中的长枪,竟也力敌二将,牢牢地拖住了邓忠和师纂,使他们无法前去追赶诸葛瞻。双方尽其所能,战了有少半个时辰,诸葛尚虽然还可以再抵挡一阵,但他所率领的兵马却已被敌军斩杀过半,其余的四散而逃。此时,诸葛尚估计父亲已经走远,自己再战下去只怕难以脱身。于是,他就虚晃一枪,朝着西南方向猛冲过去。
  
  邓忠、师纂本欲追上前去,但因他们已接连与张遵和诸葛尚战了一个多时辰,不仅人已十分疲乏,就连战马也跑不动了,只好眼睁睁地瞅着诸葛尚突围而去。
  
  诸葛尚单枪匹马,杀透重围,一气跑出了四五里路,把追兵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才勒住了战马,稍事休息。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他心中一惊,赶忙握枪在手,举目四望,只见有一匹战马正向着他狂奔而来。转眼之间,那匹战马就已来到了他的身旁,一边不断地哀鸣着,一边用前蹄使劲地刨着土地。
  
  诸葛尚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匹战马是父亲诸葛瞻的坐骑。可此时,却只见坐骑,而不见主人。“难道父亲……”他的心一下子紧缩成一团,怦怦怦地剧烈跳动着。他强抑住心跳,仔细一瞧,见战马身上血迹斑斑……
  
  诸葛尚看到这些,心中一下子全明白了!“父亲--”他凄惨地喊了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阵昏黑,一头栽下了战马……
  
  过了好一阵子,诸葛尚被战马从昏迷中弄醒,见两匹战马正在围着他打转。他思忖了一下,腾地站起身来,叹息着说:“我诸葛一门,三代深荷国恩!今父亲已经阵亡,我生有何为?”说罢,翻身上马,紧握长枪,咬牙切齿地重新冲杀回去。诸葛瞻的那匹战马,也长鸣了一声,紧随在诸葛尚的战马身后,奔驰而去……
  
  鹿头山下的这一仗,陇右军大获全胜,蜀军六千将士几乎被斩杀殆尽。邓忠、师纂、牵弘、杨欣各率兵马会合在一处,正准备回大寨交令报功,猛听得西南方向一片哗然。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只见诸葛尚一人二马冲入乱军之中,人像疯了似的乱挑乱刺,马似惊了一般狂踢狂踏。一眨眼的工夫,十余名兵士便倒在了长枪和马蹄之下,周围的兵士发出一阵惊呼大叫,纷纷后退。邓忠等将见此情形,各举刀枪,纵马向前,去围攻诸葛尚。
  
  诸葛尚一脸的杀气,满身的鲜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两只血红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之外,神经质地大吼大叫着,与邓忠等人拼开了命!但诸葛尚终究比不上骁勇异常的张遵,被邓忠等四员战将一阵子围攻,枪挑刀劈,丧身于刀枪之下,就是那两匹战马,也被剁为几截……


  

第34集黄崇死义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看了这几回,就理解为什么罗贯中先生不愿细述,将此段历史一笔带过。今人重述当时之情景,一则使各位看官了解历史,二则从中取义:任何事情,贵在坚持,努力总会给你的成功提供一线希望,如果不努力,希望也一丝不存。蜀国到了此时,也是如此。诸位可忍悲耐心观看此集,大殿上大臣的争论,也许就有希望的影子。今人常说:看风景越近越好,看历史越远越好。其意是历史的真相经过岁月的磨砺会日渐显露。
  
  146、绵竹城的门楼(日)
  
  黄崇全身披挂,手按佩剑,心神不宁地站立在绵竹城的门楼上。他一会儿侧耳听听隔着鹿头山和绵水传来的喊杀声,一会儿抬头看看昏沉沉懒洋洋的太阳,脸上的愁容越积越多,越堆越厚,仿佛是浓云密布的天空;两道浓眉越皱越紧,越挤越高,犹如一道浓墨重抹出的黑线。他时而焦躁不安地在城头上来回踱步,时而仰天长叹,胸中像是郁积着大量的闷气,憋得他实在难以承受,不得不设法排泄一点,以减轻对胸腔的压力。
  
  昏黄的太阳缓缓地上升移动,鹿头山那边的战鼓声与呐喊声高一阵低一阵地不断传来。黄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情也越来越沉重。当鹿头山下的战鼓声与呐喊声逐渐低落下去之后,几滴热泪已溢出了他的眼眶,挂在了他的腮边。他沉思了片刻,猛地抹去挂在腮边的泪珠,含悲带愤地说:“传令守城将士,魏军不久就要前来攻城。有欲逃生者,速速从西门出城;愿与绵竹共存亡者,立即上城头防守!”
  
  跟随在黄崇身边的两员偏将,瞅了瞅悲愤的黄崇,疑惑地说:“鹿头山之战谁胜谁负尚且不知,黄参军何出此言?或许是卫将军已率军击败了魏军……”
  
  黄崇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把那两员偏将打量了一遍,铁青着脸说:“二位将军有欲逃生者乎?若欲逃生,亦请明言,我绝不会加以阻拦!”
  
  那两员偏将互相瞧了瞧,异口同声地说:“末将愿与黄参军一起,与绵竹城共存亡!”
  
  “如此甚好!”黄崇满脸刚毅的神情,悲切地说,“我军在鹿头山上只有六千将士,且多半为刚刚投军之新兵;魏军在鹿头山下有万余将士,且均能征惯战。卫将军如若据山而守,尚可与魏军对峙;如率军下山,与魏军进行决战,则必败无疑!魏军获胜以后,得知我军粮草囤积在绵竹城内,必定会大举攻城,夺取城中之粮草。我观绵竹城年久失修,多处破损;而守城之兵仅有两千,且缺少箭弩,难以久守。此城之破,只在旦夕之间。我等乃国之将领,理应以身报国,与此城共存亡。大丈夫既已从军,当以战死沙场为荣,何惜这七尺之躯!为国捐躯,虽死犹荣;临阵脱逃,虽生犹死!”
  
  黄崇的悲切之语,激起了那两员偏将的男儿血性和英雄气概。他们不约而同地说:“末将誓死跟随黄参军,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黄崇与那两员偏将说话间,城头上已聚集了许多兵士。他们挥动着刀枪,朝着黄崇齐声高喊:
  
  “黄参军,我等愿战而死,不愿逃而生!”
  
  “贪生怕死不是男儿,临阵脱逃禽兽不如!”
  
  黄崇望着那些视死如归的兵士,深为感动。他双手抱拳,高高举起,边向着那些兵士施礼,边高声地说:“黄崇多谢弟兄们忠义之举!弟兄们,我等在此多杀一个敌人,京师成都就多一分安全,少一分危险;我等之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妻子儿女,就多一分安宁,少一分威胁!”
  
  兵士们听了黄崇的话,更是群情激奋,再次齐声高呼:“跟随黄参军血战到底,誓与绵竹城共存亡!”
  
  黄崇望了望城头上的兵士,又瞅了瞅身边的两员偏将,严厉地说:“汝等各回本部,率领众弟兄抗拒魏军!望诸位各自为战,好自为之,奋勇杀敌!”
  
  147、绵竹城下(日)
  
  事情果如黄崇所言。中午时分,王颀、马邈便率领着三千兵马,沿着绵水的西岸,从南面向着绵竹城杀奔而来。
  
  王颀和马邈率军来到绵竹城下,正要下令攻城。邓艾也亲率着大军,翻过鹿头山,渡过绵水河,直插到绵竹城下。两路兵马在绵水边会师了,把绵竹城团团围住。
  
  黄崇屹立在城头之上,俯视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兵马,心中大为惊讶:从城下兵马的数量上看,敌军在鹿头山下的那场决战中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难道诸葛瞻、张遵、李球、诸葛尚以及那六千兵马,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莫非诸葛瞻发现中计以后,为保存实力,率军突围而去?若属于前者,那就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如属于后者,绵竹城尚还有不破之希望。只要诸葛瞻能率军突围来到此城,他们里应外合,还可把那些突围而出的兵马接应进城,共守绵竹……
  
  黄崇正思索着,忽听得城下有人高喊:“守城之蜀军兄弟听着:征西将军有请黄参军出来答话!”
  
  黄崇俯身城头,往下观望,只见众将簇拥着一位银须齐胸的老将,出现在绵竹城下。不用问,此人定是魏国的征西将军邓艾。对于邓艾,黄崇虽今日才得以谋面,但却久闻其大名。正是此邓艾,使颇具大将之才的姜维屡屡受挫,无法实现其吞并陇右之志;也是此邓艾,率军奇袭江油,智取涪城,计败诸葛瞻!尽管如今的邓艾是黄崇的敌手、对头,但黄崇对他的雄才大略和杰出的军事才能仍深为佩服。他双手抱拳,朝城下拱拱手,不卑不亢地说:“在下便是参军黄崇,征西将军有何指教?”
  
  邓艾也双手抱拳,朝城头上拱拱手,不热不冷地说:“老夫已从马邈将军处得知:黄参军乃我大魏黄景侯之子,并非外人;老夫又从贵军之降兵中得知:黄参军乃智勇双全之将,诸葛瞻若是接纳黄参军之言,何以会有今日之惨败?故而,老夫对黄参军深为敬佩,何敢妄谈‘指教’!不过--老夫倒有几件东西,欲请黄参军一观,还望黄参军赏脸!”说罢,他朝身后挥了下手,提高了声音说,“速把诸葛瞻、张遵、李球与诸葛尚之首级挑起,请黄参军一辨真伪!”
  
  “卫将军……”黄崇大惊失色,惨叫了一声,只觉得头晕眼花,摇摇晃晃。多亏两名兵士上前扶住,他才没有栽倒。过了片刻,他才稳住狂跳的心,强撑硬支着,再次俯身于城头,往下看去。只见四名兵士各自举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每根竹竿之上都高挑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他睁大眼睛,屏住呼吸,仔细地辨认着,发现竹竿之上挑着的果然是诸葛瞻、张遵、李球和诸葛尚的首级,绝不会有错!
  
  黄崇惊得目瞪口呆,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止。他伏在城墙的垛口间,眼含着热泪,暗暗地说:“卫将军呀卫将军,汝不纳黄崇之言,遭致今日之惨败,不仅有辱诸葛家族之声誉,而且把国家推到了悬崖边缘!上天不公,国家不幸,诸葛丞相之子孙不应遭此下场,昭烈先帝开创之基业不应如此而亡……”
  
  黄崇正悲切地暗暗念叨着,城下的邓艾又开口说话了:“黄参军,此四颗首级可有假?黄参军观后有何感受?”
  
  邓艾绵里藏针的话语,简直像两把尖刀一齐刺向了黄崇的心,使他疼痛难忍。他真想放声大哭一场,以泄胸中的悲愤。然而,那不仅要让城下的敌人看笑话,而且还会严重地影响守城将士的情绪。所以,他只能暂时保持沉默。在沉默之时,他却在紧张地思考着对付城下敌军的办法:
  
  【黄崇自语】既然诸葛瞻等人均已阵亡,鹿头山上的那六千兵马肯定也已全军覆没,仅凭城中的这两千并无作战经验的新兵,要想守住年久失修、破损严重的绵竹城,只能是白日做梦!只怕等不到天黑,绵竹城就要落入敌军之手!绵竹城失陷以后,囤积在城中的大量粮草便会为敌军所有;正缺少粮草的敌军,一旦得到了这批粮草,就会如虎添翼,对京师成都形成更大的威胁!人可死,城可失,但城中的这批粮草绝不能落入敌军之手!
  
  黄崇强压下胸中的悲愤,对身边的一员偏将小声吩咐了几句。那员偏将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带领着十名兵士悄悄地溜下了城头……
  
  城下的邓艾见黄崇久思不语,还以为黄崇见到了诸葛瞻等人的首级以后,已经完全绝望了,就趁热打铁地说:“黄参军,老夫与汝虽是初次相见,但对汝却并不陌生,甚至知汝之乳名及孩提时期之旧事。老夫与黄景侯同朝为官,且情投意合,私交深厚,无话不谈。黄景侯生前,曾多次对老夫提及汝,并托老夫对汝多加关照……”
  
  黄崇听到这里,强振作起精神,再次朝城下拱了拱手,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以敬重的口吻说:“如此说来,征西将军倒是崇之长辈。失敬!失敬!”
  
  黄崇的这一变化,引起了邓艾的极大兴趣,趁机套近乎地说:“黄崇贤侄,汝自幼便与父离散,身处于逆境之中,背负着降将儿子之恶名,能有今日之功名,实属不易!若黄景侯在天有灵,亦应为此而深感欣慰!”
  
  黄崇发现邓艾已经上钩,又将计就计地说:“征西将军过奖矣!小侄乃无名之辈,为奉养老母,只好苟且偷生,谈何‘功名’二字?”
  
  “贤侄为奉养老母而忍辱负重,令人起敬!”邓艾自以为得计,又顺藤摸瓜地说,“嫂夫人可还健在?”
  
  “家母已辞世多年,留下小侄独受尘世之煎熬!”黄崇悲伤地说。
  
  “唉--”邓艾长叹了一声,同情地说:“贤侄不必过于悲伤。生老病死,皆为天意。贤侄克己孝母,已是难能可贵也!”
  
  “小侄心中之苦,唯有天知地知家母知……”黄崇故作哽咽之状,似有难言之苦衷。
  
  邓艾见状,心中暗喜,进一步诱导说:“贤侄,老夫有些肺腑之言相告,不知贤侄愿闻否?”
  
  黄崇止住哽咽,将错就错地说:“征西将军乃崇之长辈,有何指教,但请道来。小侄愿洗耳恭听!”
  
  邓艾有点喜出望外,含而不露地说:“贤侄,事已至此,汝何不仿效黄景侯--”
  
  黄崇故作沉吟之状,喃喃地说:“征西将军要小侄步先父后尘……”
  
  邓艾见黄崇并无反驳之意,便消除了顾虑,直截了当地说:“贤侄,蜀主刘禅之昏庸,蜀国朝廷之腐败,巴蜀大地之凋敝,京师成都之空虚,不需老夫多言,贤侄心中自然明白。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巨舟将覆,单桨难止。目前,蜀国能战之兵、智勇之将,皆被我镇西将军钟会困于剑门关上,不日就将全军覆没;诸葛瞻所率之兵马,已被老夫全歼于鹿头山下;蜀国之京师仅剩下空壳而已,我大军一到,不攻自破。蜀国灭亡,指日可待!恕老夫直言:贤侄手中之兵不过两千,脚下之城残破不全,只要老夫一声令下,半个时辰就可攻破此城!老夫一则与黄景侯有同僚之谊、知己之情,故而不忍对贤侄苦苦相逼、兵戎相见;二则老夫欲把此献城之功留于贤侄,为贤侄日后升官晋爵铺平道路,因此才未下令攻城。不知贤侄能解老夫之良苦用心否?”
  
  对于邓艾的这番言语,黄崇是充耳不闻,只是频频地回头望着城内,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邓艾把黄崇的频频回头误以为是连连点头,继续劝诱着黄崇:“贤侄不必多虑。想当初,令尊归顺我大魏之后,我世祖文皇帝对令尊不仅毫无歧视,反而倍加赏识,拜为镇南将军,封为育阳侯,加侍中,并使之陪乘;我烈祖明皇帝继位以后,对令尊亦恩宠有加,令其领益州刺史,迁车骑将军,仪同三司。令尊仙逝以后,又被谥为景侯。对此,贤侄想必是早有耳闻!我大魏天子思贤若渴,对谋臣良将大加封赏。似贤侄这般难得之才,若归顺我大魏,必会受到重用与重赏,前程不可限量,定会超过令尊黄景侯……”
  
  当邓艾说到这里,黄崇发现城中囤积粮草之处已是烟火升腾。于是,他突然挺直身躯,放声大笑起来。笑罢,他高声说:“智者千虑,难免一失;识途老马,也有迷路之时。征西将军,汝中了黄某缓兵之计也!”
  
  邓艾闻言一怔,抬头观望,只见绵竹城内浓烟翻滚,遮蔽住日头,忙惊奇地问:“贤侄为何要焚烧城中之房屋?”
  
  “征西将军此言差矣!黄某并未焚烧城中之房屋,而是在焚烧我军囤积在城中之粮草!”黄崇冷笑几声,开诚布公地说,“黄某虽然不才,但也知征西将军费尽心机与口舌,一非为劝降黄某,二非为夺取绵竹城,而是欲得到我军囤积在城中之粮草。故而,黄某才先用缓兵之计,稳住征西将军,而暗中遣人去焚烧粮草。如今,我军囤积在城中之粮草顷刻间就将化为灰烬,不知征西将军作何感想?”
  
  邓艾见黄崇已经识破了他的计谋,并抢先一步放起火来,使他的计划被这一把大火烧为灰烬,不由得恼羞成怒,厉声地喝道:“黄崇,老夫念尔乃我大魏黄景侯之子,故而苦口婆心,良言相劝。谁料尔竟不识抬举,负隅顽抗,只能落个粉身碎骨之下场!”
  
  “哈哈哈--”黄崇大笑几声,慷慨激昂地说:“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此本大丈夫之所为!黄某自受命出征以来,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没有准备生还成都;况今我大军已败,数千将士以身殉国,黄某又岂能独存,还何惧一死!只可惜征西将军计谋破败,美梦落空,即使能够攻取绵竹城,所得到者也只能是一堆灰烬,仍无法免除全军要忍饥挨饿之苦!”
  
  邓艾猛地抽出腰间的宝剑,用力地挥动着,怒不可遏地说:“立即攻城!”
  
  邓艾此令一出,绵竹城下立即喊声大作,人潮翻滚,万余陇右将士从四面八方拥向绵竹城。
  
  黄崇也猛地抽出腰间的宝剑,用力挥舞着,大声地吼道:“弟兄们,为国捐躯、血洒绵竹之时已到!”
  
  “誓与绵竹城共存亡!”守城的蜀军将士齐声呐喊着,与攻城的陇右将士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绵竹虽为蜀中名城和军事重镇,但因其背靠成都,地处蜀国腹地,数十年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争战,故而城墙失修,多处破损,给攻城的陇右将士留下了不少易于夺取的突破口;再加上守城兵士多为刚招募的新兵,毫无守城的经验,又缺少守城必需的檑木滚石和箭弩。所以,还不到一个时辰,陇右将士就从多处突破了蜀军的防守,源源不断地拥进了绵竹城。绵竹城的绝大部分已被陇右将士占领,守城的蜀军将士绝大部分也已战死,只有黄崇亲率兵士防守的东门城楼尚没有落入敌军手中,仍旧回响着阵阵喊杀声。
  
  当邓艾率军兵临城下时,黄崇就已料定绵竹城肯定是无法保全了;尤其是他派人焚烧了城中所囤积的粮草以后,更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此时,他已经心无他念,只想奋力杀敌,能多杀一个就多杀一个。他已经亲手斩杀了多名敌兵,身上也已经溅满了鲜血,嗓子都喊得嘶哑了。可是,他仍在不断地高声呐喊着,还在不停地挥剑砍杀着。然而,这不仅无法阻止敌军的入城,而且也不能击退向他拥来的敌兵。他眼看着属下的兵士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血泊中,又眼看着大批的敌兵从左右两边的城墙上拥了过来。面对着这一切,他已经清醒地意识到:死亡正在一步步地向他逼近,已是近在咫尺了!他想再利用死前的暂短时间,尽量地多杀几个敌人。于是,他憋足全身最后的一点力气,拼命地挥动着宝剑……
  
  就在黄崇奋不顾身地大砍大杀之际,他的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征西将军有令:只要活黄崇,不要死黄崇;有杀死黄崇者,军法从事;有活捉黄崇者,赏赐百金,官升三级!”
  
  黄崇听到这些,不由一怔。他收回手中的宝剑,定睛一瞧,见身边仅剩下十余名蜀军兵士,而周围皆是黑压压的敌兵,正一个个瞪大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随时都会一拥而上,把他生擒活捉!看到这些,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横剑在颈,高声地说:“卫将军,黄崇已尽心尽力、尽职尽责也!”说罢,猛地一拉宝剑,自刎而死……
  
  邓艾肃立在黄崇遗体前,良久,命令邓忠:“去买几口上好的棺木来,厚葬诸葛瞻父子及张尊、李球、黄崇,将灵牌送回其成都家中。”“是。”
  
  148、成都蜀国大殿(日)
  
  尽管大殿中摆放着十几盆熊熊燃烧的木炭火,使殿内变得暖融融,并无一点寒意。但是,无论是后主刘禅,还是那些前来议事的大臣,全都像是遭到了霜打的庄稼一样,没有一点儿精神和生气。他们有的面色苍白,目光呆滞,好似寒风中的衰草,索索地抖动着;有的脸色蜡黄,神色惶恐,惊慌不安地左右张望;有的哭丧着脸,耷拉着头,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尤其是后主刘禅,更是犹如一只丧家之犬,脸色灰暗,面颊神经质地痉孪着,牙巴骨磕碰得咯咯直响,浑身哆哆嗦嗦。他茫然无措地打量着那些文武大臣,抖动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社稷不幸,国人不幸,使我巴蜀遭此大难……国家社稷有倾覆之危,黎民百姓有倒悬之难……诸位爱卿皆饱学之人,有何良策可解社稷将倾之危,排百姓倒悬之难,从速奏来……”
  
  刘禅说罢,那些文武大臣互相观望着,一个个装聋作哑,像是庙宇里的两排泥胎,缄口不语。大殿内鸦雀无声,一片肃静,只有那十几盆烈焰腾腾的木炭火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显得特别清晰、特别响亮。
  
  刘禅见此情形,不由得大为悲伤,一种亡国之感塞满胸腔,往日的那种皇帝的威严悄然退去了,昔日的那种万乘之尊的威风也不翼而飞了,剩下的只是一种丧家之犬的可怜相。他就像一个叫花子在乞求人施舍似的,涕泪交流地说:“诸位爱卿皆朕股肱之臣,数十年来,朕待诸位不薄。而今国家遭此厄运,难道诸位爱卿忍心袖手旁观,坐视不救?望诸位爱卿看在君臣之情分上,奉出应急之策……”说罢,掩面哽咽抽泣。
  
  刘禅正抽泣着,秘书令郤正出班奏道:“陛下莫要悲伤,臣有一策,可保陛下安然无恙。”
  
  刘禅闻听此言,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木头,心中陡然升起了许多希望。他连忙用袍袖擦去满脸的涕泪,急不可待地问:“令先有何妙策,可保朕安然无恙?”
  
  郤正郑重地说:“陛下,卫将军战死于绵竹,全军覆没,成都已经无险可守。据臣猜度,魏军两三日内就会兵临城下,威逼京师。而成都只有五千兵马,难以抵御魏军之锋芒。以臣之见,陛下宜在魏军抵达之前,移驾出京,暂避其锋;然后号令全国,群起抗击魏军,徐图光复大计。国有其主则不乱,只要陛下安然无恙,我国之兵民皆会一呼百应,奋起抗敌。魏军远道而来,粮草不继,必难持久……”
  
  “令先言之有理!”刘禅还没等郤正把话说完,就急切地问,“以令先之见,朕应驾幸何处为宜?”
  
  郤正认真地回答:“我国与吴国本为盟国,又有姻亲之好,且近年来互不冒犯,和睦相处。陛下若暂往吴国避难,吴国断无不接纳之理。”
  
  “秘书令之言欠妥!”郤正的话音刚落,光禄大夫谯周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陛下不可投奔吴国。”
  
  “呃--”刘禅愣了下神,把目光转向了谯周,疑惑地问:“允南何出此言?”
  
  “陛下恕臣直言。”谯周一本正经地说,“臣以为,我国与吴国虽名为盟国,但因荆州之争,已经变得貌合而神离;我国与吴国虽曾联姻,但从先帝伐吴之后,姻亲之好早已断绝;我国与吴国近年来虽互不冒犯,但吴国吞并我国之心仍未泯灭,并时露端倪。有此三者,陛下岂可轻易投奔吴国?再者,自古以来,无有寄托于他国而仍为天子者,陛下若投奔吴国,吴人必然会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迫使陛下向其称臣;如若不然,就会加害于陛下。陛下岂可自投罗网?以臣观之,魏国占据中原,地大民众,兵多将广;而吴国不过是偏处一隅,地狭民稀,兵微将寡;魏吴相比,魏强吴弱,魏能吞吴,而吴不能并魏。陛下与其被迫向弱小之国称臣,何如向强大之国称臣?与其受再辱之耻,何如一辱?请陛下明鉴!”
  
  刘禅听了谯周的这番谈论,心中为之所动。他犹豫了片刻,心神不定地说:“允南之言颇有道理。如此看来,朕断不可寄身于吴国之篱下,以免遭其迫害!”
  
  “陛下既然不肯寄人篱下,屈尊投吴,以臣之见,不如暂且离开京师成都,驾幸南中。”郤正见刘禅听信了谯周之言,只好再次奏道,“我国之南中七郡,崇山峻岭,陡峭险绝,道路阻塞,易守难攻,魏军纵然有十万大军,也无法进占南中之地。我南中之百姓,深蒙陛下厚恩,久欲图报。陛下若是移驾南中,不仅无寄人篱下之祸,而且可以号令全国,尽快光复社稷。请陛下圣裁!”
  
  “移驾南中……”刘禅不知所措地自语着,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群臣,“令先之策可纳否?”
  
  “陛下,秘书令之策不可纳!”谯周再次出班反驳起郤正,“臣以为,陛下若移驾南中,有六不可:其一,陛下如要移驾南中,则应早作准备。目下,魏军已近在咫尺,成都朝难保夕,破败已经不可避免。值此大难临头之际,民心离散,军心浮动,只怕陛下移驾途中,护驾之兵溃散而逃,将陛下困在荒山野岭之中,使陛下颠沛流离于穷山恶水之间。其二,此去南中路途遥远,道路艰险,诸多路段难通车马,只能徒步而行。以陛下万金之躯,且春秋已高,何以能经其磨难?只怕尚未行至南中,陛下之圣体已无法支持。其三,南中七郡乃偏远夷蛮之地,往日朝廷尚未向其征收赋税之时,七郡夷蛮犹数次反叛。后诸葛丞相亲率大军南征,以武力相逼,七郡夷蛮走投无路才被迫归顺。此后数十年,朝廷不断向其征收赋税,用以养兵,因而造成了怨恨,伏下了隐患。如今,陛下因途穷所迫,欲去避难,只怕那七郡夷蛮对旧仇新怨耿耿于怀,再次聚众反叛。其四,魏国此次倾全国之兵涉险远来,并非仅为夺取巴蜀之地,而是意欲吞并我国,岂能因取了成都便就此罢休?定会乘胜进军南中七郡!陛下移驾南中,车马随从众多,行动迟缓;而魏军精兵铁骑,疾猛如风。只怕陛下尚未及南中之前,就会被魏军追上。其五,魏军即使追赶不上陛下,使陛下得以进入南中。然南中七郡对外要抵御魏军,对内要供奉陛下、后妃及众多随从之用,耗费甚多。只怕那七郡夷蛮难堪重负,起而反叛。到那时,陛下将处于内外夹攻之下,无有宁日。其六,陛下若离开巴蜀而移驾南中,巴蜀之百姓岂肯背井离乡随陛下而去?他们必然要背叛陛下,归顺魏国。陛下失去了巴蜀之民众,还何谈光复社稷……”
  
  谯周的这一席话,使刘禅又打消了去南中的念头。他无所适从地瞧瞧郤正,又瞅瞅谯周,带着浓重的哭腔,悲哀地说:“吴国不可投,南中又不能去,难道朕就只能在此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不成?”
  
  郤正连上了两策,均未被刘禅采纳,知道再说别的也无用,只好低头不语。谯周脸上微露得意之色,正欲再次上言,忽见北地王刘谌跪伏在御案前,痛切地说:“父皇,儿臣以为,当今之计,我君臣兵民只有同仇敌忾,固守京师,才能转危为安,既可保全国家社谡,又可使父皇免遭颠沛流离之苦。”
  
  “固守京师?谈何容易!”谯周连连摇头,冷漠地说,“守城之兵现在何处?”
  
  刘谌瞥了谯周一眼,坚定地说:“父皇,诸葛思远虽全军覆没,但成都尚还有五千精兵与十万百姓。只要父皇下诏,一日之内就可以聚集起三四万民众共守京师。成都城墙高厚坚固,城中存有数十万斛粮食,只要我兵民齐心协力,定可守住京师。魏军远道而来,长途跋涉,连续作战,兵马疲惫,粮草奇缺,难以持久!以儿臣之见,只要我兵民能坚守上半个月,魏军定会因寒饥交加而自行溃败……”
  
  刘谌的话刚说完,郤正就接上说:“陛下,北地王之言甚是有理!陛下既不肯出京暂避,就只好君臣兵民共守成都!”
  
  “陛下切不可萌生背城一战之念!”谯周再次出班奏道,“魏军自兵出摩天岭以来,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连下江油、涪城和绵竹三城。现魏军士气正高,斗志正旺,犹如出峡之洪峰,势不可当。成都虽还有五千兵马,但均为久守京师骄惰之兵,不堪重用;成都虽有十万百姓,但均为不谙战事乌合之众,不能作战。用这些骄惰之兵与乌合之众守城,一经接战必然土崩瓦解。待到城破之后,陛下将何以为计?只怕魏兵之刀枪无情,陛下亦难免……”
  
  “光禄大夫之言甚是荒谬!”刘谌被谯周三番五次的泄气之语惹恼了,狠狠地瞪着谯周,义正词严地说,“气可鼓而不可泄。值此国难当头之际,我等本应相互激励,团结一致,共抗强敌,同保社稷。光禄大夫为何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长敌人之威风,灭我兵民之志气?”
  
  谯周也不甘示弱,针锋相对地说:“魏国之疆域、财力、兵力均数倍于我国,强弱悬殊,不可与敌;且今魏军连战连捷,已逼近京师;我军屡战屡败,丢城失地。仅凭成都这座孤城和五千兵马去与魏国大军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其后果可想而知!北地王为何却要明知其不可而强为之,自取杀身之祸!”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刘谌越听越气,怒视着谯周,声色俱厉地说,“《春秋》之义:国君死社稷,卿大夫死位。大丈夫为国捐躯,舍身取义,此乃千古传颂壮烈之举,何谓之‘祸’?”
  
  贪生怕死的刘禅被刘谌一再提到的那个“死”字吓破了胆,愠怒地瞅着刘谌,大声地斥责道:“黄口孺子,汝读过几卷典籍,竟敢在此妄谈《春秋》!”
  
  刘禅的斥责并没能吓退刘谌,反而激起了他的一腔热血,高声地说:“父皇,儿臣虽不才,但愿率成都之兵民浴血奋战,抗击魏军,即便玉石俱焚,亦死而无憾!”
  
  刘谌的话音还未落,郤正就紧接着说:“陛下,臣愿协助北地王守城,与魏军进行死战!”
  
  刘禅越是怕死,听到的却越是个“死”字,这使他大为恼火,瞪了刘谌和郤正几眼,转而询问着谯周:“允南遍览群书,通古博今,以汝之见,朕该如何是好?”
  
  谯周的脸上掠过几丝得意之色,慢条斯理地说:“《易经》有云:惟知得而不知失,惟知存而不知亡,此乃愚人也;知其得失存亡而不失其正者,此乃圣人也。”
  
  刘禅少年时在父亲刘备的督促之下虽曾读过《易经》,但也只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自登基以来,他很少读书,早把从前读过的书忘得一干二净。因此,他对谯周的这番话有些不知所云,迷惑不解地问:“允南之意是……”
  
  谯周偷觑了一下刘禅,矜持地说:“陛下,圣人识天命而不随意行事,故而尧、舜因其子不善,得知天命另有所归,而将王位授于他人。尧、舜之子故然不肖,然则祸患还尚未萌发,何况祸患已至乎?殷纣王之兄微子知天命难违,肉袒面缚而归顺周武王。此岂彼所乐哉?乃不得已而为之也!”
  
  刘禅听了谯周的这番解释,似乎有所领悟了。他微闭双目,低头沉思,权衡着这其中的利弊得失。
  
  就在这时,刘谌却好像忘记了刚刚受过刘禅的斥责,冒着再次受到斥责的危险,高声地说:“父皇,谯周之意是要父皇仿效微子,肉袒面缚而归顺曹魏!此乃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之言,父皇万万不可轻信,以免遗恨千古!”
  
  谯周闻听此言,连忙跪倒在御案前,诚惶诚恐地说:“臣蒙陛下之厚恩,虽肝脑涂地,难报其万一。臣之所以不避罪责,冒死而谏,实乃为陛下而谋也!魏军兵马犹如烈火洪水,翻滚而来,不可阻遏,京师失陷、社稷不保之势,已经无可挽回。倘若陛下在魏军攻城之前归服曹魏,定可获爵封土,颐养天年,而成都之百姓亦可免遭杀戮;假如待到城破途穷之时再去归顺,不仅成都百姓要遭受血洗之灾,恐怕陛下也难免其祸!臣虽死并不足惜,然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抛!”
  
  “谯周休要妖言惑上!”刘谌越听越气,再也忍耐不住了,怒冲冲地说,“士可杀而不可辱,骨可断而不可曲!我堂堂汉室之正宗,为社稷死则死之,岂能去投降篡汉之国贼,落个千载骂名!”
  
  此刻,闭目沉思良久的刘禅像是已经权衡出了利弊得失,突然睁开双眼,瞪着刘谌,严厉地说:“国家社稷之大事,朕自有主张,何用汝来多言?还不速速退下!”
  
  刘谌见刘禅已经动怒,不敢再言,只得强压下心火,很不情愿地退回班中,用两道愤恨的目光盯着谯周。
  
  刘禅收起了怒容,面呈为难之色,吞吞吐吐地说:“允南所言颇为有理……为成都百姓免遭杀戮之祸,为皇室免受灭门之灾,朕决意忍辱求全,归服于曹魏。只是……只是邓艾大军已经逼近成都,志在必得,若其不肯受降,朕将如之奈何?”
  
  “陛下不必多虑!”谯周见刘禅已决意降魏,趁风使船地说,“曹魏之志,并非仅在于吞并巴蜀,而是要一统天下,威加四海。今吴国尚未归服于曹魏,事势迫使曹魏不得不受降,而且受降以后,对陛下亦不得不以礼相待。陛下放心,归服之后,曹魏若不对陛下赐爵封土,待之以礼,臣愿亲赴洛阳,以古人之义与其据理力争!”
  
  谯周的话消除了刘禅的最后一点顾虑,点着头说:“如此说来,朕无忧也。”
  
  刘禅的话语和神情,使刘谌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再次出班,跪倒在御案前,悲切地说:“父皇,此事万万不可啊!身为天子而乞降请命,何耻之深也!堂堂一国之君,岂可辱于人乎!且以事势而言,我国尚未山穷水尽,未有土崩之乱,纵不能君臣背城一战,固守京师,自可悉取舟楫,退保江州,以思后图。巴蜀险狭,山水阻隔,兵马难行,魏军欲追则无舟楫,久留则师老兵疲,岂能长久。是时,父皇再征兵于南中,求援于吴国,诏令大将军姜维,三面围攻成都,则可光复社稷。古之燕、齐、荆、越诸国,始败而终胜,东山再起,光复社稷。父皇为何不以此为鉴?”
  
  “北地王此言差矣!”谯周唯恐刘禅听纳刘谌之谏而改变了主意,连忙说,“陛下,天命难违,岂可强求!吴国江河日下,自身难保,岂肯出兵援我?南中夷蛮久有反叛之心,安能出兵赴难?大将军面对十余万强敌,何以脱身?有此三者,复国之望何在?曩者,微子归周,至今传为佳话,何耻之有?何辱之有?望陛下早作决断,若再迟疑,其祸必深也!”
  
  “父皇--”刘谌连连叩头,血流满面,激愤地说,“先帝出生入死,历经数十载,方创立下这份基业。父皇焉能将此基业拱手送于不共戴天之仇敌、国贼,以换取自身一时之享乐安逸!如此怎能对得起我汉室之列祖列宗,异日又有何面目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刘谌的激愤之言使刘禅大为恼火,气呼呼地说:“小儿欲让成都血流成河耶?欲使刘氏宗族灭门耶?”
  
  刘谌忽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刘禅,斩钉截铁地说:“若是理穷力屈,祸败必及,便当父子君臣同死于社稷,以见先帝可也!何必要忍辱苟安,做亡国之奴,令后人耻笑!”
  
  “大胆小儿!”刘禅勃然大怒,猛地一拍御案,气急败坏地说,“速将这无君无父之小儿逐出大殿!”
  
  大殿外,群臣散出,三三两两议论,“我等西川人,只盼太平、安宁。汉室兴否,关我等甚事?”“汉祚已终,不可逆天行事。”“先帝名备,备者,完备也,既已完备,当然无可再传了。”“当今皇上名禅,禅者,禅让也。同投降也差不了多少。”“谯太史之论甚当,再打仗,则成都齑粉矣。”“可惜诸葛丞相一生苦心孤诣,至此付之东流矣。”
  
  149、惠陵刘备的陵墓(日)
  
  刘谌带着满脸的鲜血,悲愤地走出了皇宫。他先是仰天长叹,然后就跨上战马,狂奔而去。
  
  刘谌打马飞奔出了成都的南门,像疯了似的在南郊的旷野中奔跑,以此来发泄胸中的悲愤。
  
  刘谌胯下的那匹战马狂奔了近半个时辰,终于精疲力尽,奔跑不动了。经过了这一阵子的折腾,刘谌激烈的情绪也似乎稳定了一些。这时,他才发现,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霏霏细雨中还夹杂着些许雪花。雨点掺杂着雪花洒落在了他的脸上,冷冰冰的,麻酥酥的。雨水和雪水冲刷去他满脸的血迹,滴在了他的衣襟上,使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红斑。他松开了缰绳,任凭战马驮着他在雨雪中游荡。他的脑子里仿佛塞着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谌忽听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小人给北地王请安!”他猛然从如痴如醉中清醒了过来,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惠陵之前,几名守陵的兵士正跪在他的马前。
  
  【画外音】惠陵是先帝刘备的陵墓。刘备兵败猇亭之后,退回白帝城,愁悔交加,一病不起,逝于白帝城之永安宫,其灵柩运回成都,与甘皇后和穆皇后合葬于此处。
  
  守陵的兵士见刘谌不期而至,且身上又血迹斑斑,大为惊慌,惶恐不安地问:“北地王此来莫非要祭陵?”
  
  刘谌默默地点了点头,跳下战马,步履沉重地走进寝殿,跪倒在刘备的塑像前,放声大哭。那哭声好似突然爆发的火山,喷涌而出。他的哭声中包含着无限的悲伤、无限的愤恨、无限的委屈。他的双目仿佛两眼旺盛的山泉,汩汩汩地向外冒着泪水,源源不断。
  
  守陵的兵士并不晓得发生在朝堂上的那场争辩,更不了解刘谌为何这般悲痛,当然也不敢前去劝说,只是莫名其妙地互相打量着,任凭刘谌大放悲声。
  
  刘谌痛哭了好大一阵子,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声泪俱下地说:“汉室不幸,社稷不幸,祖父千辛万苦所开创之基业,即将被父皇拱手送于篡汉之贼,祖父之子孙亦将变为亡国之奴。这焉能不让孙儿肝胆欲裂、愁肠寸断!孙儿纵然不才,无法力挽狂澜,拯救国家社稷于将倾之际,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但孙儿也绝不同流合污,苟且偷生,以免死后无颜见祖父于九泉之下!孙儿之意已决,将携妻带子,与祖父在阴间相会。祖父若在天有灵,定知孙儿之心。祖父稍候,孙儿不久即到!”
  
  刘谌在刘备的塑像前哭诉了一番,然后用袍袖擦去满脸的涕泪,再次跨上战马,快马加鞭,向城中冲去……
  
  150、北地王府(夜)
  
  此时,只有北地王府仍旧是大门虚掩,一缕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射出来,在府门前的台阶上留下一道暗淡的色彩。府内的大厅之中,依然与往日一样灯光明亮。刘谌的妻子崔王妃,一动不动地伫立在窗下,等候着丈夫的归来。烛光把她那窈窕的身段映印在蒙着白绸的窗口上,像是贴着一幅亭亭玉立的美女的剪影。
  
  就在崔王妃心急如焚、为刘谌担惊受怕之时,浑身湿漉漉的刘谌急匆匆地走进大厅。崔王妃见刘谌的衣襟上布满斑斑的血迹,脸色铁青乌黑,不由得大吃一惊,诧异地问:“夫君为何这般模样?”
  
  “唉--”刘谌哀叹了一声,没有答话,只是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打量着崔王妃,不知该如何开口。
  
  聪颖的崔王妃从刘谌那异常的脸色和奇特的目光上,预感到了一种不祥之兆。她凝视着刘谌,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口吻说:“贱妾自嫁与夫君以来,承蒙夫君之深情厚爱,视为知己,引为知音,使贱妾刻骨铭心,没齿不忘!夫君如有需贱妾之处,不妨直言相告。贱妾即使上刀山,下火海,入地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无怨无悔!”
  
  “爱妻--”刘谌悲怆地叫了一声,欲言又止,只是怔怔地打量着崔王妃,两行热泪潸然而下。面对着年轻貌美、温柔多情的崔王妃,刘谌实在是难以启齿:如今,他要崔王妃献出的已经不仅仅是家产、珠宝和首饰等有价的身外之物,而是情感、生命和孩子等常人根本无法割舍的无价之宝。这无论是对于一个有着炽热感情和母爱的女人,还是对于一个有着强烈求生欲望和本能的人,都实在是太过分了,太残酷了,太不近人情了,太令人无法接受了!
  
  从刘谌的悲声和热泪中,崔王妃意识到了事态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难道魏军已经逼近了成都?莫非刘谌要步诸葛瞻的后尘,领兵出京,去与敌人决一死战?她一边轻轻地为刘谌揩着面颊上的泪水,一边柔声地说:“夫君不必悲伤。先帝历尽艰辛,九死一生,方创立下此基业。为子为孙者,岂能作不肖子孙!夫君如欲率军去与敌人进行决战,贱妾绝不会阻拦,即使是……”
  
  “爱妻真乃我之知音也!”刘谌终于横下了一条心,冷峻地说,“魏军兵马已经逼近京师,父皇不听我再三劝谏,已决意降魏,我等将成为亡国之奴。我实在不忍见先帝开创之基业从此覆灭,亦不忍见爱妻幼子屈膝为奴,由人去羞辱、驱使、蹂躏,故而……”
  
  “父皇为何竟如此……”崔王妃先是惊愕,继而气愤,提高了声调说,“即使天不佑汉,社稷难保,为臣为君者亦应拼死一战,以身殉国。如不战而降,屈膝投敌,将来还有何面目见先帝于九泉之下?”
  
  “爱妻之言甚是!”刘谌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崔王妃,毅然决然地说,“与其苟且偷生,不如以身殉国。我虽无法保全先帝开创之基业,但也绝不屈膝投敌,做亡国之奴。故而,我欲在父皇出城降敌之前,携妻带子,先赴黄泉,以见先帝于地下。不知爱妻意下如何?”
  
  “宁可玉碎,不可瓦全。夫君之言正与贱妾之意相合。”崔王妃紧闭双目,沉默了片刻,而后猛然睁开了杏眼,慷慨地说,“孟子云:‘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贱妾虽为女流,但尚知忠义,岂能忍辱偷生?夫君之举,乃‘舍生而取义也’,贱妾安敢不从!贱妾与夫君相伴十余载,已是三生有幸,虽死无憾!故而,妾请先死,以明心志!”
  
  “爱妻--”刘谌猛然抱住了崔王妃,声泪俱下地说,“若是真有来生,我仍要娶汝为妻,以偿还我今生今世所欠汝之情债!”
  
  “但愿上天垂怜,让我二人世世代代成为夫妻,男耕女织,生儿育女!”崔王妃泣不成声地说。然后,她憋足了气力,从刘谌的怀中挣脱出来,猛地向着房柱撞去,只听得咕咚一声,把脑壳撞碎,脑浆迸溅,死于柱下……
  
  “爱妻--”刘谌悲惨地叫了一声,扑倒在崔王妃的尸体上,泪水如泉涌出,洒落在崔王妃的身上。好一会儿,刘谌才从悲痛的深渊中挣扎出来,抹去满脸的泪珠,低沉地说,“爱妻稍候片刻,我不久便带着三个幼子前去与汝相聚!”
  
  刘谌强忍住悲痛,把崔王妃的尸体隐藏在屏风后面,正要去唤三个儿子,不料三个孩子却手拉着手走了进来。
  
  近些日子,刘谌受诸葛瞻之托,为出征的将士筹集冬衣,奔走于王公大臣、富户豪门之间,每日早出晚归,定更后才回府,因而很少能与三个儿子见面。如今,三个幼子一见到刘谌,显得格外高兴,一齐扑到他的身边,有的拉着他的手,有的抱着他的腿,有的揪着他的衣襟,连声亲昵地呼唤着“父王”,显得比往常更加亲热。
  
  面对着这三个令人疼爱的、尚未成人的孩子,刘谌心如刀绞:虎毒不食子啊!就连牲畜也护崽保犊呀!可是,他却要亲手结束三个幼子的生命。这是否太残无人道了?是否太不配做父亲了?他反复地问着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刘谌犹豫不决之时,稍微懂事些的长子说:“父王,母亲现在何处?孩儿还要给母亲背诵《论语》呢!”
  
  长子的话突然提醒了刘谌,使他想起了已在黄泉路上等候着他们父子四人的崔王妃,想起了亡国之后的屈辱生活,同时也促使他最后痛下了决心:宁死不当亡国奴,不能让他的儿子奴颜卑膝地生活!他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毅然地撤掉了屏风,指着崔王妃的尸体说:“汝之母亲已经以身殉国矣!”
  
  三个孩子见到崔王妃的尸体,先是一愣,接着就一起扑到了母亲的尸体上,摇着,喊着,哭着,其惨状令刘谌目不忍睹,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三个孩子还在用力地摇着,喊着,哭着,企图把母亲呼唤回人间。亲眼目睹着这种惨状,刘谌再也无法忍受了,精神几乎都要崩溃了。他紧咬着牙关,暗暗地说:“爱妻,汝为何要嫁到帝王之家?孩子,汝等为何要生在帝王之家?”说罢,他使劲地跺了一下脚,猛地抽出宝剑,向着三个孩子砍去……
  
  三个孩子糊里糊涂地死在了崔王妃的身边,结束了他们幼小的生命,冒着热气的鲜血从他们的身上涌流了出来,淌了一大片。刘谌两眼血红,扑通一声跪倒在血泊之中。他把宝剑横在了脖颈之上,向着崔王妃和三个孩子的尸体投去了最后的一瞥,然后紧闭上双目,悲惨地说:“爱妻,孩子,慢些走,我来矣!”言罢,用力一拉宝剑,一股殷红的鲜血犹如突然喷发的山泉,飞溅出好高好远……



第35集刘禅降魏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前回书说到,民间对三国武将作了排名,邓艾排在姜维之后,是打末的。网络好事者又按其综合能力重新作了排名,姜维却排在了第一。有一定的道理。但按此理论,邓艾也应入选,在和姜维的战争中,他胜多负少。不过,在最后的灭蜀之战中,他的运气实在太好,偷渡阴平,死里求生;攻取江油、涪水、绵竹、雒城、成都碰到的都不是庸才,就是小人,几乎兵不血刃拿下蜀都,后主自缚而降。但有考证者从另一角度评述:刘备的班底由三部分组成,早期团队、荆州团队、益州团队。益州团队对复兴汉室并不热心,你看伐蜀的三个关键失败都是益州人士导演的—阳安献关的蒋舒、江油献关的马邈、成都主降的谯周都是益州人!
  
  邓艾率军攻下绵竹城后,只在城中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又挥师南下,向雒城进发。
  
  【字幕】雒城今广元市
  
  【画外音】雒城位于成都的东北方,距成都仅有七八十里,是由绵竹去成都的必经之地,也是成都的最后屏障。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五月,刘备率军前来夺取成都时,曾在雒城遭到益州军的顽强阻截,围攻了一年多方克,并且还损失了谋士庞统。但在五十年之后,情形就完全不同了。诸葛瞻兵败绵竹的消息传到雒城以后,城中的官吏、守兵和百姓都纷纷弃城而逃。半日之内,雒城就成了一座被遗弃的空城,陇右军没动一刀一枪,便顺利地占领了此城。
  
  151、雒城县衙的大堂(日)
  
  各部兵马刚刚安顿完毕,邓艾就把统兵将领召集到县衙的大堂之上,共议攻取成都的办法。他扫视了一眼众将,不动声色地说:“我军今日暂且在雒城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便进军成都,如不发生意外,午后就可兵临成都。成都虽兵力空虚,但仍有五千兵马与十余万百姓,只要刘禅下一道命令,很快就可纠集起数万兵民守城。而我军兵马只有万余,且所剩粮草最多只可用五日。倘若蜀国之君臣兵民据城而战,拼死抵抗,我军将如之奈何?假如我军在五日内攻取不了成都,就将因粮尽草绝而被迫退兵,前功尽弃。我军如何才能在五日之内夺取成都,完成灭蜀大业?请诸位将军出谋献策。”
  
  邓艾的话音刚落,众将立即议论纷纷,各抒己见。王颀鉴于夺取涪城的经验,力主强攻,信心十足地说:“我军夺城斩将,连战连捷,蜀国朝廷犹如惊弓之鸟,谈战色变。蜀国后主刘禅虽可临时拼凑起数万人守成都,但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形同一盘散沙,毫无作战能力。只要我军不分昼夜轮番进行强攻,五日之内定可破城。”
  
  师纂鉴于夺取江油关的经验,主张智取,不以为然地说:“成都虽只有五千守兵,但城墙高厚坚固,粮草充足,仅凭我军现有兵力,短期之内很难夺取此城。师某以为,强攻不如智取。我军可在各部之中挑选一千名精壮兵士,化装成四乡逃难百姓,混入成都之内,然后来个里应外合,一举夺取此城。”
  
  而邓忠则主张先礼后兵,谨慎地说:“成都之坚固与守兵之数量,皆非破损严重、守兵弱少之涪城可比,我军若进行强攻,一时恐怕难以奏效。再者,此时亦非彼时,诸葛瞻兵败绵竹之消息已经传至成都,成都定会加强戒备,严加防范,出其不意、智取江油关之事亦不会再有。以忠之见,我军可先给刘禅送去一封软硬兼施之劝降书,劝其献城归顺,许其封爵裂土。刘禅贪生怕死,懦弱昏庸,为保全性命或许会步刘璋之后尘。如刘禅不肯献城投降,我军再破釜沉舟,拼死攻城。”
  
  就在陇右诸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之际,一员把守城门的偏将进来禀报:“蜀主刘禅遣使携带玺绶与降书前来请降,来使现在城外等候征西将军召见。”
  
  这一出乎意料之外的消息,使邓艾和在场的陇右诸将都大为惊讶。他们全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将信将疑地打量着那员偏将,诧异地问:“会有这等好事?”
  
  那员偏将严肃地说:“此事是真是假,将刘禅之特使带来一问便可知分晓矣。”
  
  邓艾紧盯着那员偏将,一字一顿地问:“刘禅之特使为何人?”
  
  那员偏将如实地回答:“据其自报,一人为侍中张绍,一人为驸马都尉邓良。”
  
  邓艾又把目光移向了马邈,认真地问:“马将军,蜀国朝中可有张绍、邓良二人?”
  
  “蜀国朝中有此二人。”马邈小心地回答,“张绍乃张飞之子、张遵之叔,邓良乃邓芝之子。”
  
  “噢--”邓艾手捻银须,沉吟有顷,再次问马邈:“以马将军之见,刘禅遣使前来请降,是真降还是假降?”
  
  马邈紧皱起双眉,思索了好一阵子,才犹犹豫豫地说:“刘禅一生贪图安逸,追求享乐,且又昏聩无能,贪生怕死。如今他见我大军将至,自知凭着城中之五千兵马难以抵抗,但又怕成都被攻破之后自身难保,故而遣使前来请降,以图苟安,也是情理中事……”
  
  邓艾沉默了一会,吩咐着马邈:“马将军与张绍、邓良乃老相识,就有劳汝出城把此二人引来见我。”
  
  “末将遵命!”马邈应声而去。
  
  邓艾打量了一下众将,再次吩咐道:“马上整理盔甲,振作精神,让刘禅之特使知我军之威武。”
  
  众将闻言,立即整盔理甲,抖擞精神,威风凛凛地站立在大堂之上,等待着刘禅的特使。
  
  不久,马邈就带领着张绍和邓良来到了大堂。
  
  【字幕】张绍侍中张飞之子
  
  【字幕】邓良驸马都尉邓芝之子
  
  张绍和邓良双膝跪地,一个双手举着蜀国皇帝的玺绶,一个双手举着刘禅的降书,诚惶诚恐地说:“卑职张绍(邓良)奉我家主公之命,赍玺绶与降书前来请降,请征西将军受纳!”
  
  邓艾正襟危坐,面色冷峻,异常威严地说:“将刘禅之玺绶与降书呈上来!”
  
  邓忠连忙走上前去,取过张绍、邓良手中的玺绶和降书,放在了邓艾面前的几案之上。
  
  邓艾先是取过刘禅的玺绶,仔细地端祥了一会,发现确实无假,便把它放在了一边。然后,他又取过刘禅的降书,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降书中写道:
  
  ……巴蜀与中原山隔水阻,路途遥远。巴蜀四塞崇峻,孤悬一隅。禅偏处边陲,倒行逆施,对中原上国多有冒犯……忆想黄初年间,大魏文皇帝曾命鲜于辅来蜀,宣温密之诏,申三好之恩,开示门户,大义炳然。
  
  而禅昏庸暗弱,窃贪遗绪,一意孤行,未蒙教化。仰俯之间,已历数纪。今天威震怒,王师既发,神兵天降,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禅岂敢再不洗心革面,以顺应时势天命!故而,禅已敕令蜀之兵将皆投戈释甲,以归王师;官府所

藏,一无所毁,以待王师取用。
伏望大魏广布恩德,普施教化。今特遗私署侍中张绍、驸马都尉邓良,赍玺绶与降表前往请降,征西将军受纳!禅之生死存亡,惩罚赏赐,悉听尊命。
  
  (字幕只出现下划线部分)
  
  邓艾细读罢刘禅的降书,又瞅了瞅摆在面前的玺绶,不由得喜出望外,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然而,这一切却出乎意外地从天而降,把灭蜀这一显赫的奇功落在了他的身上!
  
  邓艾再次把张绍和邓良打量了一番,满脸笑容地说:“二位特使远道而来,多有辛劳,速速给二位特使设座!”
  
  张绍和邓良因未得到邓艾明确的答复,仍不敢起来,依旧跪地而言:“不知征西将军是否受纳玺绶与降书?”
  
  邓艾闻言哈哈大笑,朗声地说:“禅公顺天应人之义举,艾岂敢不受纳!二位特使快快请起。日后我等皆为同僚,何必如此多礼!”
  
  张绍、邓良闻听此言,才站起身来,恳请着说:“请征西将军修书一封,我等好回成都向主公复命!”
  
  “二位特使何必如此着急?”邓艾笑吟吟地说,“待艾给二位特使摆酒接风洗尘之后,再在此处住上一晚,明日回成都复命也未为迟!”
  
  “多谢征西将军之盛情!”张绍和邓良恳切地说,“我家主公在成都急盼回音,望眼欲穿,我等岂敢在此久留!”
  
  “二位特使既然执意要回成都复命,艾也只好从命。”邓艾朝张绍、邓良款款一笑,大声吩咐亲兵,“速取笔墨来!”
  
  152、成都皇宫便殿(夜)
  
  天已经完全黑了,皇宫中并没有人去点灯。宫内黑咕隆咚的,一片死寂,毫无一点生气,仿佛是一片没有人守护的陵墓,黑黝黝的,阴森森的。这时,只有刘禅平时用于召见大臣的便殿里点起了两盏纱灯,昏黄的灯光好似两团飘忽不定的鬼火,闪闪烁烁。
  
  便殿之内只有四个人,刘禅、谯周、郤正和黄皓。白日里散朝以后,刘禅就把谯周和郤正召到了便殿,共拟降书。而黄皓作为中常侍,也只好前来服侍刘禅。从那时起,他们四人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现在,尽管他们同处一殿,但其心情和神色却各不相同。
  
  【画外音】心情最为复杂的是黄皓。他虽然仍旧像往常一样,毕恭毕敬地服侍着刘禅,显得十分平静和镇定,似乎刘禅的降魏与否同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心中却在反复地思考着脱身之计。蜀国这一翻天覆地的巨变,结束了他飞扬跋扈的弄权生涯,除了昏聩的刘禅之外,他在别人面前是得不到这么宠信的。他自知在这么多年的弄权生涯中,在朝廷中树敌过多,在百姓中声名狼藉;魏军入城以后,即使他能侥幸蒙混过邓艾的那一关,那么朝中的大臣和城中的百姓也不会饶了他!所以,他必须要想方设法,尽快地逃出成都,远走高飞。
  
  夜色越来越浓,寒气越来越重,焦躁不安的刘禅显得更加烦躁,像是一只被困在陷阱中的大笨熊,急得六神无主,不停地转动着,口里不断地念叨着:“不知张绍、邓良是否已见到邓艾?不知邓艾是否肯受降?”
  
  谯周上前扶住刘禅,沉稳地说:“陛下稍安毋躁。邓艾定会受纳玺绶与降书。”
  
  “允南,汝以为邓艾定会受降?”刘禅仍有些不放心地问。
  
  谯周十分自信地回答:“邓艾若是不肯受降,陛下唯臣是问!”
  
  “万一邓艾不肯受降,朕将如何是好?”刘禅有气无力地说。
  
  “此等事绝不会发生!”谯周把刘禅搀扶回御座,平静地说,“陛下且耐心等候,不久张绍、邓良便会回来复命。”
  
  刘禅无奈地坐下,凄惶地说:“急煞朕也!急煞朕也!”
  
  刘禅正说着,张绍、邓良急匆匆地走进便殿,跪倒在刘禅的面前,气喘吁吁地说:“臣来向陛下复命。”
  
  刘禅见张绍、邓良已经返回,忽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急切地问:“汝等可曾见到邓艾?邓艾是否受纳玺绶与降书?”
  
  “臣在雒城见到了邓艾,他已接受了玺绶与降书。”张绍从怀里取出邓艾的回书,跪爬了几步,呈于刘禅,“邓艾回书在此,请陛下御览。”
  
  刘禅赶紧取过邓艾的回书,拆而阅之。回书中写道:
  
  ……汉室衰微,朝纲紊乱,宦竖秉政,奸佞弄权,致使天下大乱,烽烟遍燃,群雄并起,龙争虎斗。然天命难违,中原大地终归真主!自古以来,直到汉魏,凡受天命而成其帝王之业者,莫不在中土。河出图,洛出书,圣人据此,演为《周

易》【8】。上观千载,凡非依中土而兴洪业者,未有不颠覆者也!隗嚣凭陇而亡,公孙述据蜀而灭,此皆前车之鉴也!大魏天子,洞明事理;宰辅忠贤,功过伊周。中原之地,国泰民安,兵强马壮,贤臣如云,良将众多。因念巴蜀之民未蒙教

化,故而命艾挥师来征。艾自入蜀以来,久欲闻公识时顺势之佳音。今在雒城,果见来使,告以德音,真乃天遂人愿也!曩者微子归周,成为上宾;今公之为,亦堪称道。艾自当承制而行,以存大义。全国为上,破国次之。自非通明智达,何以见

王者之大义乎!艾将率军,昼夜兼程,赶赴成都,明日午时与公相见于北门之外。前哲归命之典,公自知之,不必赘述。相见在即,余不一一。
  
  (字幕只出现下划线部分)
  
  刘禅阅罢邓艾的回书,焦躁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他如同一个被押赴刑场的人忽然听到了大赦令,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允南之言,果然不错。邓艾回书,颇通情理。”说着,把邓艾的回书交于谯周阅读。
  
  谯周已从刘禅的面部表情和那只言片语中,大致猜测出了邓艾回书的内容,颇为得意地微微一笑,逐字逐句地研读着邓艾的回书,揣摸着邓艾的心思,以求投其所好。
  
  趁此机会,刘禅问张绍、邓良:“以汝等观之,邓艾信义如何?”
  
  张绍谨慎地回答:“臣闻原江油关守将马邈言,邓艾颇讲信义,对马邈以礼相待,并无歧视。”
  
  刘禅又问:“邓艾对汝等如何?”
  
  邓良如实地回答:“邓艾言语得体,并无倨傲之态。臣离开雒城时,邓艾携我二人之手,亲自送出城外。”
  
  “如此说来,朕无忧矣。”刘禅彻底地放下心来,转而问着谯周,“允南,依汝之见,朕如今该如何才好?”
  
  谯周思索片刻,不慌不忙地说:“为表明陛下归顺之诚意,臣以为陛下应做两件事:其一,遣人前往雒城,将我国之士民薄送与邓艾;其二,遣人携带诏书去见大将军姜维,敕令其投戈释甲,诣降魏军。”
  
  “允南所虑甚周,就依汝言而行!”刘禅已经无所顾虑了,一股浓重的睡意又猛烈地向他袭来。他打了个大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疲惫不堪地说,“朕已十分困倦,一切均由允南代朕处置。”
  
  谯周精神大振,响亮地说:“陛下放心歇息,臣一定妥为处置,明日午时以前把一切安排停当!”
  
  153、成都北郊陇右军寨(日)
  
  在成都的北郊,一夜之间突然冒出了一大片兵营军寨,透出缕缕杀气,好似一群准备扑食的虎狼,密切地注视着成都的动静。万余陇右将士顶盔披甲,手执刀枪,威风凛凛地排列于营寨之外,严阵以待。邓艾在众将的簇拥之下,伫马于军阵中央,威严地面对着成都的北门,静候着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的到来!
  
  昨日傍晚,邓艾在雒城受纳了刘禅的玺绶和降书,送走了张绍和邓良之后,就立即传下命令:全军饱餐一顿,马上开赴成都。陇右将士得知蜀国后主刘禅已经遣使前来请降,成都可以不攻而破,避免了一场血战,群情振奋,脚下生风,黎明时分便赶到了成都北郊。邓艾下令:大军离城二里安营扎寨,等候着刘禅率众出城来降!陇右将士被这一巨大的胜利所鼓舞,精神倍增,虽经一夜长途行军,但仍无疲劳之状,一鼓作气,很快就把营寨安扎完毕。
  
  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邓艾便率领着兵马走出营寨,列阵以待。他精神抖擞,神情严肃,透过那层雾气,眺望着高大灰暗的成都,心中充满了兴奋与自豪。
  
  (快速闪回):沓中激战场面,姜维进孔函谷,阴平桥与诸葛绪会面,艰难翻越摩天岭,杀马充饥,采药老人斥责,裹毡滚坡,士卒死伤狼藉,占领江油,占领绵竹。(闪回毕)
  
  在邓艾的急切等待和眺望中,午时已到。陇右将士都把目光投向了成都的北门上,眼巴巴地盼望着。不久,成都的北门之上升起了一面大幅的白旗。随后,城门大开,刘禅摘去了皇冠,脱掉了龙袍,一身素服,倒缚着双臂,步履蹒跚地从城中走了出来。在他的身边,有一辆四轮大车,车上载着一口白木棺材。在他的身后,跟随着一大群老老少少的男子,皆是方巾素服。这些昔日的王子王孙、文武大臣,一个个低垂着头,哭丧着脸,好似一群丧家之犬,默默而行;这些出城投降的百官,又像是一支出殡的队伍,随着那口白木棺材缓缓地向前移动。
  
  从成都的北门到陇右军的阵前,仅仅有一里多路,这对于普通的行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于刘禅来说却是一段遥远而艰难的行程。他硬撑着臃肿虚弱的躯体,强拖着困乏疲软的双腿,一步一喘,两步一停,慢慢地向前挪动。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扑向他那张未经过风吹日晒雪打雨淋的脸庞,像是有许多根针同时向他的面部刺来,令他疼痛难忍,两行眼泪和两串鼻涕一齐涌流了出来,吊在了他那肥软的下巴颏上。他想用袍袖去挡挡寒风,擦擦涕泪,但由于双手被缚在背后,无能为力,只好强忍着。此时,他才深切地感到:当降臣远没有做皇帝那么舒服!亡国奴的滋味远比他想象的要难受得多!
  
  刘禅拼尽全身的气力,好不容易才挪到了邓艾的马前。此刻,他已是双腿酸软,两眼发花,头昏脑胀,好似一堆剔去了骨头的肉,咕咚一声跪倒在邓艾的马前,哆哆嗦嗦地说:“禅慑于王师之神威与天命之所在,不敢螳臂当车,负隅顽抗,特率犬子及群臣出城来降。舆榇在近,唯征西将军裁之,禅虽死无怨!”说罢,以额触地。随行出降的诸皇子及大臣也一起跪伏在地,不敢仰视。
  
  邓艾以胜利者的姿态端坐在战马之上,俯视着马前那片拜伏在地的蜀国君臣,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然后,他跳下战马,来到刘禅面前,亲手为其解去缚绳,并双手把其从地上扶起,和颜悦色地说:“禅公识时务,顺天命,使两军将士避免了一场流血之争,使成都百姓和巴蜀名城得以保全,此乃利国利民之德举!”
  
  刘禅颤颤抖抖地站立起来,耷拉着脑袋,恭卑地说:“禅德薄智浅,暗弱不明,对上国与征西将军多有冒犯之处,请征西将军治罪,禅死而无憾!”
  
  “禅公何出此言?往昔之旧事,皆有其根源,势所必然,不可避免,岂能归罪于禅公一人!今禅公既已归命,往日之过则已无存也!”邓艾一面安抚着刘禅,一面吩咐着邓忠,“速将那舆榇拖至路旁,把其焚毁!”
  
  “末将遵命!”邓忠应了一声,领着一群兵士,把刘禅从城中带来的四轮大车和白木棺材拖出了几十步远,点火焚烧。
  
  刘禅瞧着已被焚毁的白木棺材,尴尬地一笑,边向邓艾拱手施礼,边感恩戴德地说:“征西将军宽宏大量,饶禅不死。此再生之恩,禅定铭记在心,没齿不忘!”
  
  “禅公不必如此,艾乃遵古礼而行也。”邓矜持地一笑,转而对那些仍跪伏在地的诸皇子与群臣说,“诸位也快快请起!”
  
  “多谢征西将军宽恕!”诸皇子与群臣纷纷站起身来,低头垂手,肃然而立。
  
  邓艾扫视了一下那些降臣,提高了声音说:“艾衔命来征,乃为巴蜀之民能归于王化,共享太平。今巴蜀既宁,艾将奉大魏皇帝之命,布德施化,以示王者之义。故而,艾承制拜禅公为行骠骑将军,仍居住在后宫;原太子刘璇为奉车都尉,诸位王子为驸马都尉,仍居住旧府;其余诸位,皆守原职,居住原宅。”
  
  邓艾此言一出,刘禅和诸皇子、文武大臣一齐拜伏于地,面朝着洛阳的方向,诚惶诚恐地说:“谢圣上之大恩大德!”
  
  刘禅谢恩已毕,再次向邓艾深施一礼,毕恭毕敬地说:“禅在出城之前,已令城中之百姓摆设香案,恭迎征西将军。请征西将军率领王师入驻成都!”
  
  邓艾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朝着陇右将士大声宣布:“我军将士即刻随禅公入驻成都。进城以后,只准在原兵营驻扎,不准骚扰官府民宅。各部将领对所统兵士要严加管束,不得抢掠财物,不得淫人妻女,不得欺压百姓,不得强买强卖,不得违背民俗。有胆敢违犯者,就地斩首,严惩不贷!”
  
  “遵令!”陇右将士齐声应答,声震云霄。
  
  邓艾说罢,携起刘禅的手臂,弃马登车,带领着陇右将士,浩浩荡荡地开入成都……
  
  154、成都街道黄皓府
  
  马邈带路,邓艾捧诸葛瞻灵牌,邓忠捧诸葛尚灵牌,师纂带几十名亲兵前行。邓艾忽然想起一事,对师纂:“你去,把黄皓带来。”
  
  师纂带几名亲兵至一富丽堂皇大宅门前,一个身影隐于墙角,视之,乃田续也。
  
  亲兵拨拉开守门的家丁,踢开大门。师纂等进门。院内珊瑚树,奇石、盆景,进得大厅,陈设极尽豪华。师纂看得眼花缭乱。
  
  黄皓悄悄闪出,跪在师纂脚下,“奴才黄皓叩见将军。”师纂踢倒他,厉声说:“征西将军要见你,起来,快走。”
  
  黄皓爬到师纂脚下,磕头,“将军容禀:奴才有大功于贵国、贵军。(捧上一个盒子)区区苦衷,尽在于此,请将军明察。”
  
  师纂接过盒子,打开,一颗径寸大的夜明珠,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急忙关上盒盖,继续问:“汝还有何证据?”“有!有!请将军到内室查看。”二人入后堂。
  
  黄皓府后门,黄皓化装溜出,钻入一小巷。墙角一人露脸,田续。
  
  155、武侯府日
  
  马邈引邓艾一行进入武侯府。庭院虽大但陈设简单朴素,只相当于当时的中等人家。松竹掩映中,“宁静堂”门开,正中悬挂着诸葛亮画像,羽扇纶巾,面色平静,目光深远。画像两侧,分别挂诸葛亮手书的横幅:“淡泊明志”“宁静致远”,香烟缭绕,气氛庄严肃穆。
  
  邓艾、邓忠恭敬地奉上灵牌,燃香膜拜。
  
  (画外诸葛亮音):“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所能逆睹也。”“臣家在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也。”邓艾跪拜,邓忠等随,马邈也硬着头皮下拜,邓艾怒目视之,“出去!你——不配。”马邈尴尬地退出。
  
  师纂进来,正好碰上出门的马邈。
  
  室内,邓艾叩拜,“武侯神人,但恨艾生不逢其地,未能以师事之,惜哉。”门外,师纂恰好听到这几句,面色阴沉。
  
  邓艾等出门,师纂迎上,“禀征西将军,黄皓不见了。”“呃,跑了?”邓艾看着师纂,师纂有些心虚,避其目光。“全城搜捕,务必将此贼捉拿归案。”“是。”
  
  经过一衙门,马邈殷勤地介绍,“这是益州刺史衙门。”一句话提醒了邓艾(对师纂):“由汝代行益州刺史,即日起,出榜安民,整饬秩序,行文州县,征收赋税,筹集军需。
  
  “是,卑职遵命。”
  
  邓艾(对邓忠):“派亲信军士保卫武侯府,有胆敢骚扰滋事者,立斩。”“是。孩儿亲自办。”
  
  邓艾(对师纂):“还有,姜维及随其在外作战之将士家属,亦要妥善保护,勿令其遭衣食之忧。”
  
  师纂:“这又为何?姜维历年来杀我陇右将士无数,现在又在剑阁对抗我大军,与我军将士有不共戴天之仇恨,岂优待其家属耶?”
  
  邓艾:“我等既已进蜀地,当效诸葛武侯之行事为人,用心平而劝诫明,坦诚待人,谨慎用法,此长治久安之计也。再者,优恤敌方将士家属乃吕蒙取荆州之计也。行之有利无弊。”“是,征西将军高明。”“今日有暇,我等走走,看看民情风俗,顺便为将军府衙找个合适地方。”
  
  师纂:“卑职知道一处好地方。蜀郡太守府衙,房屋多、院子大、围墙高,一应物件都豪华齐全。”
  
  邓艾:“啊,那就算了。我住的地方,其院址大小、房屋多寡及陈设优劣等,一定要低于武侯府。”
  
  街上时有乞丐路过。路过一处豪华府邸。
  
  邓艾:“这是什么地方?”马邈躬身回答:“是右将军阎宇的府第。”
  
  邓艾:“富者阡陌连片,贫者无立锥之地。国家到了这种地步,真是辜负了诸葛武侯一生鞠躬尽力的苦心啊。黄皓家里如何?”师纂:“富可敌国,一点都不过分。”
  
  邓艾:“全部抄没,充实军资,救济难民。”
  
  师纂:“将军吩咐,自当照办。只是……只是黄皓有功于我军,抄没其家,会否寒了蜀人之心,令将军背上过河拆桥的名声?”
  
  邓艾:“此等贼子,少廉无耻,丧尽天良。只可一时利用,不可长久宠信。否则,我等不仅要背负不忠不义之名,而且还会为其所卖。昔日,太祖武皇帝杀苗泽,即为此也。今杀黄皓,抄其家,蜀人之心只会大快,绝不会寒。”
  
  师纂:“是,将军教导的是。那这阎宇之家是否也……”
  
  邓艾:“暂缓,阎宇统兵在外,尚不知其归顺否。日后再说。”(上述谈话期间,马邈犹如芒刺在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邓忠鄙夷地看着)
  
  又到一处衙门前。中等规模,油漆有些脱落,围墙也显得旧。院内大树长得很高。可以看出,这所院落已经有些年头了。邓艾看着马邈。马邈躬身介绍,“这是成都县衙。”
  
  邓艾:“我看,就在这里吧。(对邓忠)征西将军府就设在这儿,把咱们的东西都搬来。即刻就去。”“是,父亲。”邓忠带几名亲兵离去。邓艾进门,师纂欲跟入,
  
  邓艾:“你现在就去刺史衙门上任吧。”“是。”
  
  邓艾抬脚欲进门,忽又想起一事,转身对马邈,“汝就不必跟着了,现在就去刺史衙门,把你纳贿走私、克扣军饷、贪腐享乐、玩忽职守之种种罪行,都老实交待清楚,听候处罚。”
  
  马邈(跪倒在地,磕头):“是,小人遵命。”邓艾不理,转身进门。马邈爬起,满脸沮丧懊悔。仰天大呼:“马邈此生再难为人矣”。掷头盔于地,向门前的石狮子撞去。倒地气绝。石狮子威严地形象。
  
  霎时,围拢来一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就是马邈,投降邓艾,献了江油关。”“听说他夫人是个好人,自尽了。”“哎,烈女怎么就配了这么个懦夫?”“朝廷瞎眼了吗?”邓忠带人搬东西过来,排开人群,看了一眼,进门。邓艾踱出门来,众人噤声。邓艾:“嗯,这最后一步,还像个人样。(对邓忠)赐棺椁葬之。”
  
  156、征西将军衙门正厅
  
  邓艾与刘禅、谯周、师纂围坐饮酒。刘禅嬉笑自若。
  
  邓艾:“禅公,令郎刘谌阖门自尽殉国,如意公主又慷慨殉夫,同死国难,其义可嘉,其情可悯,艾……艾已令厚葬。还望禅公节哀。有如此忠义节烈之子女,禅公亦可告慰玄德公在天之灵了。”
  
  刘禅(忍不住拭泪):“唉,禅全凭征西将军庇护。可惜犬子和小女执迷,无福享此安宁。”
  
  邓艾(略有惊愕):“请禅公讲一讲诸葛武侯治国治军之往事,我等亦可效法受益。”
  
  刘禅(有些尴尬):“禅……禅生性愚钝,相父在日,事无大小,悉由其做主。后虽在汉中,然军国大事、官员迁谪等亦需遣人咨之而后行。故禅虽忝居君位,实摆设耳。相父之治国心思、举措,实未知也。谯太史学识渊博,与相父同朝为官,所见所闻及亲历之事多矣,当可为征西将军解疑。”
  
  谯周:“蒙征西将军下问,禅公差遣,周竟不揣冒昧,放胆大言,以污尊听矣。”
  
  邓艾:“谯太史不必客气,艾……艾等初到贵地,欲求长治久安之策,故而须熟知先贤之思路,效法先贤之作为。请禅公及太史不吝赐教。”
  
  谯周:“窃以为,武侯治蜀有三得三失:(邓艾、师纂皆前倾细听)先言其得,其一,审时度势,宽严得体。世人皆知汉高祖约法三章事,遂以为治国当以仁为主,用法当以宽为上。此大谬也。前者,刘季玉暗弱,纲纪不振,威刑不肃。致蜀中行事无规则,是非无准绳。军无立功之志,人无向善之心;国事萎靡,政局混乱。武侯之治蜀也,严刑峻法以立威,平心劝诫以教化。不到三年,蜀中大治,国事一新。;其二,攻心为上,内消反侧,囊者,先主辞世,南中叛乱,武侯与酋长孟获交战,七擒七纵,收服其心。终武侯之世,南人不复反矣;其三,弘扬正气,以德立国。武侯之选官也,唯重德行。宁用有德少才者,绝不用有才缺德者。故而,终武侯之世,蜀中官场正气上扬,浊流无路。大小官吏均以奉公守法、勤于公事为荣,以贪腐纳贿、干谒私门为耻。武侯更以自身为则,终身不治私产。其辞世也,不过桑树八百株,田十五顷而已,只与成都中等民户同。”
  
  师纂:“高风亮节,可钦可佩。”
  
  邓艾:“还有三失,请细言之。”
  
  谯周:“三失者,一曰知不可为而强为之,”
  
  邓艾:“是否指伐中原之战事?”
  
  谯周:“正是。三国鼎立,蜀汉最弱,人口、兵力、赋税都只及上国之四分之一,可自建兴七年起,几乎年年北伐,征战六年,所得不过两郡。而所耗国力、兵力甚巨,乃得不偿失也。”
  
  邓艾(点头):“此论甚是。然武侯并非不知两国实力悬殊,其勉力北伐者,一欲报先主知遇之恩,二亦为维持全国奋斗向上之生气,三乃以攻为守之计也。”众皆点头,唯刘禅不解。
  
  谯周:“二曰谨慎过度,事必躬亲。武侯之治事,必欲己心到、口到、手到,军中凡处罚二十棍以上者必亲理;府中凡州县之函件,必亲自手书作答。每日所理之事堪比二十人所担当。终日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汗流浃背,不堪重负。其早逝与此大有关联。”
  
  邓艾:“艾亦有所闻,武侯尝言:非必欲亲理细事,恐他人不似己之尽力也。虽然如此,以一人之力担当诸事,非但力不从心,还阻挡了众人上进之路,轻慢了下级担责之心。”
  
  谯周:“三曰划地设限,用人偏狭。先主入主益州,带来旧日荆襄文武官吏一大批;原刘季玉手下如周者一批,合州县官不下百余人;另有益州土著官绅亦有数百。然武侯之用人也,凡军国重任之高官,非荆襄旧臣莫属,原季玉属下如周等虽有才亦不得与闻焉。而益州土著则只能在州县任上尽职一生。故除荆襄旧臣外,诸官吏皆有不平之心,行事亦不肯尽力。”
  
  邓艾:“谯太史,言武侯用人偏狭恐差矣,前大将军费祎乃刘季玉旧臣,武侯遗命任其要职。何言唯荆襄人士为重耶?至于益州土著,多属豪强,党亲连体,盘根错节。执政者自当抑制,绝不可养成尾大不掉之势力。以吾观之,应是武侯逝去之后,吏治日渐腐败,怨恨不平之心,行事敷衍之势亦渐次养成。且贪贿成风,豪夺无限,甚至有贪财卖国者也。此乃禅公昏庸,奸佞弄权所致。非武侯之过也。”
  
  刘禅(尴尬):“惭愧,惭愧。”
  
  谯周:“是,是,征西将军所言极是。然若非禅公昏庸,黄皓弄权,将军恐难以至此。”邓艾闻言一怔,随即大笑,众皆大笑,刘禅亦傻笑。
  
  师纂:“对,对,禅公昏庸有功。谯太史则劝降有功,建安十九年,你劝刘璋投降先主,时隔五十年,又力劝禅公投降我军。实乃劝降太史,汝之功劳亦不小啊。”众复大笑,谯周略显尴尬,刘禅为其解嘲道,“谯太史乃顺天时,识时务者也。”
  
  邓艾有些诧异地看着刘禅,试探问之:“禅公在位四十余年,是否只有武侯执政的十余年过得最安心踏实?”
  
  刘禅(正色):“非也,那时,禅虽安居尊位,然相父待禅颇严,总是要朕,呃,不,不,总是要禅读书、学礼,看奏折。并经常劝禅要亲贤臣,远小人。动辄责罚内侍,禅常心惊肉跳。近十多年来,姜维屡次举兵北伐,国不得安,又同黄皓闹得不可开交,常使我心烦。若论舒心踏实,则莫如最近几日,诸事不操心,每日歌舞饮宴,斗鸡走狗,诚乐不可支也。”
  
  邓艾(不悦):“呃,禅公竟以醉生梦死为安心踏实,难怪要宠信黄皓,人之无情,竟至于此。禅公,漫说姜维,即使武侯再世,也很难辅佐你维持江山社稷呀。”
  
  刘禅(低头):“是,将军说得是。”
  
  邓艾:“黄皓是否在你宫中?”
  
  刘禅(长跪):“不,不在,自迎接将军进城那日起,黄皓就不见了。”
  
  邓艾(不怀疑):“其家已抄没,其人在逃。我已下令,全城搜捕,勿要将此贼拿获处死。(刘禅:“呃,呃”)马邈已经撞石自杀,还勉强算个人。(刘禅:“该死,该死。”)姜维乃智勇之将,董阙、张翼、廖化等亦是忠贞之士,现在还在剑阁同我大军对峙,艾甚担心其命运矣。”
  
  刘禅:“将军勿忧,禅已派人送诏书与姜维令其向贵军投降。”
  
  邓艾(略有不悦地问):“令其向钟会投降?”
  
  刘禅:“正是。可有不妥?”
  
  邓艾:“呃,无不妥。只要能减少伤亡,早日停战,向谁投降都可。蜀地要尽快安定啊。”

 
(责任编辑:张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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