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半农是鲁迅的好朋友,他们是在参加《新青年》的编辑会时认识的。鲁迅敬重刘半农的为人,认为他勇敢、活泼,对人真诚,用不着提防。但是,鲁迅也发觉这位朋友有些“浅”.鲁迅拿刘半农与陈独秀、胡适之作了比较,认为刘半农虽然浅,“却如一条清溪”;“如果是烂泥的深渊呢,那就更不如浅一点的好”.谁知这样热情的评论,反而伤了刘半农的心,因为他有自悲情结,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向往着“深”,哪怕是烂泥也行。
1926年,刘半农在民间找到一本无聊的书,叫作《何典》(即“出自何典”之意),标点印行,并请鲁迅作序。这可使鲁迅为难了,推掉罢,又要得罪人;写罢,实在不好恭维。左思右想,还是答应了。这恐怕是鲁迅一生中写得最艰难的一篇文章了。鲁迅的《题记》肯定了《何典》“在死的鬼画符和鬼打墙中,展示了活的人间相”,但也批评了刘半农“校勘有时稍迂,空格令人气闷”,“士大夫气似乎还太多”.《何典》一书现在在地摊上还买得到,看过之后自然明白鲁迅的苦心与尴尬。
但鲁迅的《题记》,又一次得罪了刘半农,以后见面,几乎无话可说了。鲁迅说:“我爱10年前的半农,而憎恶他的近几年;这憎恶是朋友的憎恶。”可见鲁迅毕竟是鲁迅,无论在怎样的尴尬之中,还是既重友情,又不愿撒谎;尤其是这“朋友的憎恶”,令人再也无法企及了。
现在,我们常常读到一些并不怎样的书,前面往往赘有某名人天花乱坠的序,不知这些名人究竟是怎样对待朋友、对待读者的?
可敬的鲁迅的尴尬啊!